微浪輕拍岸,我躺河邊光滑的大石頭上,武含煙雙手疊放着我的心口按着,沒幾下,我從懵懂的狀態清醒,突然睜開眼睛,驚恐的說:“真的是小明在索命。”
“人嚇人,嚇死人。你又不是第一天跟那些事兒打交道,有什麼好激動的。”
武含煙被我噴了一臉口水,用袖子擦着臉,不滿的把我曾經鄙視過她的話還了回來,又繼續說:“老實交代你在水下做了什麼?從河裡出來,昏迷了還緊抱無屍親着不放?”
屍十二直站在水中,河水蓋着屍體頭頂。陳無屍坐在一米開外的石頭上,旁邊放着小孩腐爛的屍體,她無神的看着屍十二屍體。武含煙故意打破壓抑氣氛的問話,沒有收到效果。我說:“陳無屍,你說小明要先殺了傷害過你的人,再殺你。現在屍十二死了,接下來會是誰?”
“不知道,可能是屍家五子裡的任何一個,也可能是麻柳寨的人。”陳無屍收回看水的目光,說:“小明把我們舉上岸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它會去找誰。”
“屍家五子?”
黛兒遞給我一瓶礦泉水,我用水簌着口,疑惑的看着飄在水裡的屍十二。陳無屍說:“屍十二是屍家五子之一,他這輩份有本事下水的還有四個。”
“麻柳寨把你趕出寨,小明要殺麻柳寨的人可以理解,它爲什麼要殺屍家重地的人?”黛兒扶着我起身,隨口疑惑。
我虛弱的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黛兒故意嬌哼一聲,低頭揉着心窩說:“老闆,您撞人家哪兒呢?”以黛兒的聰明,自然明白什麼能問什麼不能問,她就是故意的。
“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十八歲,我被阿爹突然推下竹筏,掉進河心。以我的水性在水裡睡一晚上都不會有事,但那晚河裡的暗漩特別詭異,就像鎖鏈一樣把我拉到了河底,旋轉的水把我按在河底,根本遊不動。一直那樣過了三天,達到了我能在水裡存活的極限,暈死了過去。”陳無屍嘴上說的好像是別人,眼底深處卻藏着極深的怨念。“我以爲自己要死了,再次醒來發現被綁在屍家藏屍的洞裡,後來才知道是屍十二打破河神鎖,把我從水裡撈了起來。”
“四家重地抓了我,要挾我阿爸交出拜祭河神的法子。我阿爸只說了一句話,陳無屍祭了河神,至此與麻柳寨無關。”陳無屍說到這裡眼神空洞,頓了會,接着說:“屍家見威脅不了麻柳寨,選好了日子準備把我殺了,在要殺我的前一夜,守洞的屍九和屍十三起了歪心思……”
“對不起,別再說了。”黛兒聽着眼淚唰唰流,慌忙的道歉。陳無屍無所謂的笑了笑,說:“都過去了,要不是他們兩個使壞,我可能已經死了。他們兩做了不該做的事情,違反了屍家祖訓,怕被屍家人發現,於是把我丟進了藏屍坑,我順着屍家藏屍坑流進了地下河,又從地下河流進了一條山澗,我乾爹正巧在山裡和朋友打野味,把我救了起來,見我跟她病死的女兒七分相似,認我當了乾女兒……”
聽着她的講訴,我留意到了兩個信息,第一,麻柳寨拜的河神。第二,她被丟進屍家藏屍洞絕對有奇遇,不然出不了泡腐屍的屍坑。
我仔細回憶抱着陳無屍沉在河心的情況,額頭的奇蠱桃花枝突然動了動,仔細感受才發現桃花枝上開出的一朵桃花帶着麻點,帶着麻點的桃花慢慢凋謝,又長出了粉嫩花骨朵。
感覺到那些麻點,我很自然的明白,那東西是蠱蟲,非常弱小,奇蠱桃花枝根本瞧不起它,這才把它排出了體外。
“老闆……老闆……”黛兒輕輕拉了拉我的袖子,我才發現自己直瞪瞪的看着陳無屍,把她看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尷尬的咳嗽兩聲,伸出胳膊說:“陳無屍,能扶我到那邊,我有些事情想跟你單獨說。”
“你這口味真重。”武含煙湊到我耳邊,裝着哀怨的口氣調笑。陳無屍扶我到遠處一塊石頭上坐下,我看着夜風吹動的河面,說:“你學會了屍家重地的傳承?”
“你……你怎麼知道?”陳無屍被我突來的問話驚住了。我搖着頭說:“你的口水出告訴我的。”嘆了口氣,委婉的說:“這傳承對我來說沒有誘惑力。”實際情況是奇蠱瞧不起這些連認住能力都沒有的垃圾蠱蟲。
陳無屍抱着雙膝,看着漆黑的對岸,目光似乎要刺破夜空,諷刺的說:“兩家爲這點東西打死打活,卻不知道在真正陳家和關家眼裡,這些東西連皮毛都算不上。”
“任何東西都有它的作用,起碼在升官渡的河水裡,我不是你的對手。”我說。陳無屍說:“屍家重地藏屍坑深處有一具不爛的透明屍體,我沉到最下面,快要被腐爛氣息衝死的時候,咬了它一口,腐爛的氣息就對我就無效。並且我在河裡能存活的時間,打破了兩家人的極限,七天不換氣也不會死。”
“不爛的屍體。”我忍不住又想到了奇蠱,桃花枝在額頭略微興奮的搖了搖,隨後又沉寂了下來。它也只是單純興奮了一下,壓根沒當回事。
“你知道屍家術法是什麼情景嗎?”我問。陳無屍說:“屍家的孩子一出生,就會吃從升官渡抓到的透明瞎魚,幾乎每天吃一頓,而每個月還會吃一頓用藏屍坑裡的水煲出的透明魚湯。麻柳寨的人也實驗過,吃了根本沒效果,應該是裡面還有什麼秘方。藏屍坑就是一個山洞裡的水潭,屍家把從河裡撈起來的屍體經過特殊處理,丟坑裡就完事了。”
看來屍家並不知道能養出垃圾蠱蟲,只是按照特定的流程讓自家子弟學會了一手本事。也不對,這與養蠱人也不同,屍十二沒死前身上屍氣很重,偏重點還是在於養屍。齊林養的蠱蟲能鑽進吃人谷埋的那些骨頭裡吸收莫名的東西成長,但齊林身上一絲屍氣都沒有,單純的養蠱而已。
屍家這種有套路的行爲,倒像是人工飼養先天蠱蟲,只是養出來的很垃圾。如果把藏屍坑深處不爛的透明屍體當成是酒母的話,特殊屍體丟進坑裡就是量酒,量出來的酒只是用來練術法的一味必須用的藥。
“呼……”
琢磨清楚屍家重地的術法關鍵,我興奮的吐出一口濁氣,說:“謝謝。你要屍家的人死嗎?”
“你剛纔的神情與我乾爹琢磨病症時的表情很像。”陳無屍沒回答我的話,把頭髮扒到耳後,問:“你想小明殺掉屍家五子嗎?小明多殺一人,也就越接近要殺你的距離了。”
“我很怕死。”我杵着夜蕭起身,搖晃着身體,拍了拍屁股,說:“但有些人既然該死,我也不會因爲怕死而救他們。”
“奇怪的人。”陳無屍起身,說:“你不問麻柳寨的傳承?”
“河神嗎?麻柳寨的傳承是我祖上傳下來的,陳家從不信神,能被稱上神的必然不是某個獨立存在。那麼答案就出來了,這裡的河神是地靈。”我指着表面波瀾不驚的河水,說:“水、水裡的暗流、魚、地下河流噴出的水……升官渡形成的一種神秘規則,這種規則就是河神。”
“呃?”陳無屍呆了呆,說:“阿爸說,河神就是主宰升官渡的神靈。”
“你在河裡應該能看到奇怪的東西,比如鬼。但你見過河神沒有?答案是沒有。”我玩味的笑了笑,說:“你能借河裡暗流的推動力到自己想到的地方,不會認爲是河神在幫你吧?其實只是你身體本能的適應了河裡的暗漩,無形中利用了裡面的規則,暗合了升官渡的自然之靈。”
“以前我能在水裡活三天怎麼解釋?”陳無屍突然像個小女孩跟我較勁了起來。我說:“長期生活在四十度左右高溫下的黑人,都沒有中暑呢?你從小泡在這詭異的河水裡,自然而然的適應了它的特性,憋氣能練、奇特的水質也是必要因素、還有偶爾在暗漩中打轉的屍體,散發出來的某種氣息……很多因素造就了麻柳寨人的本事。”
頓了一會,我接着說:“麻柳寨順從自然之靈,也就是河神,所以你不像屍家人屍氣沉沉。兩家人,兩種不同的方法,都能在升官渡這片水域如魚得水。”
“我說不過你,如果你能證明河神是自然之靈,我就認同你的話。”陳無屍吐了吐舌尖,擡頭看了一眼天色,又變換上了那副死氣沉沉的神情,說:“快到零點了,屍家重地的人會過來看屍十二今晚有沒有收穫,你準備怎麼應付屍十二的死?”
“小明要他今天死,我也沒辦法留他到現在!”
見陳無屍的轉變,我暗自嘆了口氣,看着漆黑看不多對面渡頭的河水,說:“你不是想讓我證明河神是自然之靈嗎?等屍家重地的人來了,我就把自然之靈喊出來,說河神想要屍十二的命。”
“你不是說自然之靈是升官渡的所有東西的組合體嗎?不是個體存在嗎?你怎麼叫出來?”
在走向黛兒她們那邊的途中,陳無屍嬌軀微顫,忍不住低聲問了出來。我說:“山人自有手段,拿出你的眼睛看戲就成。”
麻柳寨、屍家重地,下半夜你們都別想睡覺,來迎接“河神”降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