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瘋老婆子渾濁而紅腫的雙眼，心中一陣陣難過。
這一刻，不知道爲什麼，我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媽媽，感覺很心酸。
如果我真的無法活着回去，我的媽媽是不是也會變成這樣呢？
我遞給瘋老婆子一根小板凳：“坐吧！”
瘋老婆子直接坐了下來，眼神還是直愣愣地看着我，那種眼神讓人心裡有些發毛。
“你是阮小青的媽媽？”我試探着問。
這一次，聽到“阮小青”三個字，瘋老婆子渾濁的眼角里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看來她即使是腦袋出了問題，但是在談及自己女兒的時候，還是比較清醒的。
不過瘋老婆子的眼神很快就黯淡下去，耷拉着腦袋不說話。
這才幾天，我發現瘋老婆子身上的衣服更破爛了，褲腿上沾滿泥漿，就像在泥窪裡打了滾似的，她的眼角還有些淤青，微微腫起，像是被人打了。
“你的眼睛怎麼了？”我問。
瘋老婆子沒有作聲，她把腦袋埋得更低。
我又問了一句：“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我這人就是心腸好，看見瘋老婆子這副模樣，心中很是難過。
瘋老婆子終於開口說話了：“石頭……兩個壞學生……用石頭扔我……”
瘋老婆子說話斷斷續續的，口吻像個小孩子，不過還沒到完全癲狂的地步，畢竟她還能簡單的把事情說清楚，還有記憶和思維，這也讓我緊繃的心絃放鬆了不少。
老張遞給瘋老婆子小半碗清油：“拿去擦一下吧！別人怎麼拿石塊扔你，是不是你又打人了？”
“沒有！”瘋老婆子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夾着雙腿，囁嚅着說：“那兩個小孩不聽話，上課時間到處亂跑，我就讓他們回去上課！他們不肯，我一急，就罵了他們，結果他們就拿石塊扔我！哎，現在的小孩子真沒教養！”
瘋老婆子喋喋不休的說着，我和老張對望了一眼，我不知道老張是種怎樣的心情，反正我的心裡是很難受的，一個遭受喪子之痛的老人，因承受不住精神壓力而變得瘋癲，在風燭殘年之際，還受盡欺凌，遍嘗人世冷暖，過的如此淒涼。真的，很難想象，一個善良的女人，爲什麼會落得如此地步？
“自己擦着，還沒吃飯吧？我給你下碗麪條！”老張也是個好心人，看見瘋老婆子可憐，轉身給瘋老婆子下面條去了。阮小青在生前的時候沒少照顧老張，老張感恩戴德，現在也以同樣的方式善待阮小青的媽媽，這份
淡淡的溫暖讓人感動。
“我幫你吧！”我接過那碗清油，左手捧着碗，右手蘸了些清油，替瘋老婆子輕輕擦拭着傷口。據說清油能夠消除淤青，這是一種土法子，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瘋老婆子今年頂多也就五十來歲，但是看上去卻像七八十歲那麼蒼老，當我觸摸到她臉頰的時候，才發現她的臉上滿是皺紋，兩鬢的白髮也已經很多，沒有梳理過，又雜又亂。那是一張飽經滄桑的臉，歲月的風霜在上面刻畫出深深的印跡。
我的眼眶有些微微溼潤了，我在心底暗暗發誓，如果這次能夠有幸活着回去，我一定好好善待自己的母親。原來這麼多年以來，我從來沒有正視過自己的母親，我都不知道她的兩鬢是否渲染了白髮，她的眼眸是否變得渾濁。
這一刻，也許我真把瘋老婆子當成了自己的母親，輕輕爲她擦拭着傷口。
擦着擦着，我就發現手背上有些溼漉漉的。
我詫異地擡頭一看，發現瘋老婆子在哭，眼淚順着臉頰無聲的落下。
“你……還好吧？”我小心翼翼地問。
“謝謝！”瘋老婆子從喉嚨深處沙啞的擠出這兩個字，這一刻，她渾濁的眼睛變得明亮了許多。
一句簡單的“謝謝”，卻也讓我感動不已。
我忽然覺得，原來幫助別人，是一件如此快樂的事情，比數着一大摞鈔票還要令人快樂。
“面來嘍！”老張給瘋老婆子下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麪條，放在桌上。
看着那碗熱乎乎的麪條，瘋老婆子更是泣不成聲，她的內心實在是太苦了。
“吃吧，不要客氣！”老張拍了拍瘋老婆子的肩膀。
瘋老婆子聽話的點點頭，她實在是餓極了，埋着頭大口大口的吸着麪條，發出呼呼呼的聲音，然後直接伸手抓起一塊臘肉，囫圇往嘴裡塞，也不知道她多久都沒有嚐到肉的味道了。
大概是吃得太急，瘋老婆子吃到一半的時候還差點噎到了，她也不客氣，直接倒了一杯泡酒，一咕嚕倒進嘴裡，吃的滿嘴都是油漬。
一番風捲殘雲過後，桌上的食物被瘋老婆子一掃而空，她在自己破爛的衣服上擦了擦油膩膩的雙手，不好意思地看了我們一眼：“我……我太餓了……我都不記得上次吃東西是幾天以前了……”
✿тт kān ✿￠o
雖然我知道，也許提及“阮小青”，會觸碰到瘋老婆子心底的傷口，但是事情緊迫，現在瘋老婆子是我們手中唯一的籌碼，顏暮凝是生是死都掌握在瘋老婆子的手上。所
以雖然有些殘忍，但我還是開門見山的對她說：“你還想不想見你的女兒？”
瘋老婆子一下怔住了，她默默低下頭，使勁搓着破爛的衣角。
“十年了，難道你不想見到她嗎？”我又問了一句。
瘋老婆子終於擡起頭來，滿臉都是閃爍的淚光，她用近乎沙啞的聲音嘶吼道：“想！想！怎麼不想？十年來，我每天都期盼着能夠再見到我的女兒！所以我一直守在這裡，從來都不曾離開！我的女兒是那麼的乖巧，那麼的懂事，我真的好想見見她！好想再見到她啊！”
“我有辦法能夠讓你見到阮小青！”我說。
“真的嗎？”瘋老婆子噌地站了起來，情緒激動：“你真的能夠讓我見到小青？”
我點點頭，舉起右手：“我發誓！”
瘋老婆子歪着腦袋盯着我，繼而又一個勁的搖頭：“不可能！不可能！你在騙我，小青已經死了！小青已經死了！我根本見不到她了！”
“我說過，我有辦法讓你見到她！但是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情！”我也站了起來，直視着瘋老婆子的眼睛。
瘋老婆子緊咬着嘴脣，半晌，像是下定某種決心似的：“你說！只要能見到小青，我什麼事情都願意去做！”
我深吸一口氣：“很簡單！不是什麼壞事兒！我只有一個要求，見到你的女兒以後，帶她離開這裡，永遠也不要再回來！”
瘋老婆子愣了愣，隨即一個勁點頭：“我能做到！我能做到！”
我又補充說道：“你的女兒怨念太重，已經開始傷害無辜，我希望你能讓她放下屠刀，放下怨念！”
“什麼？！你說小青……小青她傷害無辜？”瘋老婆子這個時候看上去很是清醒，在她的印象中，小青是個很善良的孩子，她不敢相信自己孩子會傷害無辜。
我看了老張一眼，老張插嘴道：“他沒有胡說，小青最近的情緒確實很不穩定，他殺了兩個無辜的學生！”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瘋老婆子滿臉頹然，不停地重複這句話。對於阮小青殺人的事情，瘋老婆子感到非常的震驚。
“爲了讓阮小青停止殺戮，我需要你的幫助！你是她的媽媽，從小和她相依爲命，是她在這個世界最爲在乎和掛念的人！你去找她當面談一談，也許她會聽你的話！”這句話說到後面，我都情不自禁帶着懇求的口吻。
沉默了片刻，瘋老婆子突然抓住我的雙手：“小青在哪裡？帶我去見她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