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天,我可是淋了不少客人一身水了。”
原先小二那羣流浪孩子居住的那片防空洞附近,成了我跟醜面鬼聊天的“秘密場所”。
醜面鬼沉默的看着我,伸手摺下了路邊的一根柔韌小草,三兩下,就繞出了一個簡易的圓環。
我好奇的看着他動作,盯着那圓環,心裡有些動心思。
醜面鬼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突然擡頭看我。
“呃,那個,我講着講着就忘了。”對上醜面鬼那“你怎麼不說了”的眼神,我尷尬的撓了撓下巴,想了想,接着說我近段時間所發生的事兒。
被同事排擠,我的日子過得跟熬油似的,只是,對着醜面鬼,我下意識的將我的境遇,使勁往搞笑的方向發展。
說的都是真事,沒假話,但其中的心酸,只有我自己這個當事人心裡明白。
鬼宴上的鬼服務生們,別的不敢做,偷偷使絆子,讓我工作頻頻出錯是輕而易舉的。
猛牙殿主的調令被惠安公主中途插了一手,硬生生往後拖了一週,惠安公主的人跟我轉告的意思,那就是一個星期,慕錦川要是在乎我,一定會出現。
若是不出現,那麼,我在猛牙那被怎麼磋磨,惠安公主都不會多看一眼。
會場鬼擠鬼,我一失手,引發的就是連鎖效應。
首先,“遭殃”的鬼必定要躲閃,這動作一大,就會撞到別人,跟多米諾骨牌似的,一個躲一個,小型的騷亂就形成了。
我笑得不可自抑,雙眼亮晶晶的看着醜面鬼:“你知道嗎,這樣一來,我反而輕鬆了好多。”
正值“多事之秋”,老是出現騷亂,鬼宴的衆位殿主都是頭疼的很,因此,我便被要求不用再去會場,而是回到了大殿之內。
想到那羣服務生們氣得翻白眼的樣子,我就十分的樂呵!
只是有一點不好,大殿內的那些客人,更加的不好伺候。
一隻綠色的粗糙指環,被滿是厚繭的大手捧到了我面前。
“你要嗎?”醜面鬼問。
我愣住,眨了眨眼,笑着拒絕了。
不管是野草做的,還是價格昂貴的,指環……或者說戒指這種東西,我只接受慕錦川送的。
“杜傾蓉。”醜面鬼收回指環,轉了個話題。
我眉頭挑了挑,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感謝。
先前我不認同醜面鬼放走杜傾蓉,可事實證明,那樣做纔是最正確的,杜傾蓉手段是狠,也是個危險人物,但她死於民國。
就是最後這一點,註定了她的性格——恩怨分明。
她先對我下手,這點沒什麼可說的,只是我們放了她一馬,她就算不反轉過來幫我,也不會再對付我。
這幾天,少了杜傾蓉這個實力最強大的服務生的摻和,那些服務生的手段都還保持着原樣,最多猛不丁伸手伸腿,讓我吃個小悶虧罷了。
說到底,她們還是對杜傾蓉的突然罷手,存在着忌憚的心理。
黃昏時候
來的,這會兒夜幕大軍已經快速而來,我看了眼天色,站起身跟醜面鬼告別。
醜面鬼一直站在那裡,看着我緩慢走遠,如有實質的目光落在我背後,我幾乎就差點忍不住,回身狠狠抓着他的衣領搖晃。
我想問他,他到底是誰!
腳步一頓,感受到身後快速消失的視線,我一口低嘆含在嘴裡,沒能發出半點聲響。
縱然我想問,對方根本不配合啊。
燈火明滅的大殿內,我死死低着頭,剋制着心裡的惡寒與抗拒,任由上頭的人如同打量一件貨物一般,不斷的用眼神掃描着我的全身。
進來時,我偷偷瞧了一眼,原本只是想知根知底,只是驟然對上那雙彷彿浸了刀子的陰蟄雙眼,頓時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我所在的那個殿主一句話的事兒,就將我提前派來了猛牙的大殿,美其名曰:讓我先熟悉熟悉環境。
杜傾蓉在內,我們六個服務生,全部恨不得將自己縮進地裡去,好逃避上頭那位的眼神。
猛牙真人長得並不像名字那麼威猛,反而只是個又矮又瘦的乾癟老頭。
不大的燈泡眼習慣性的微微眯着,就彷彿是伺機而動的毒舌,將身體藏在厚厚的眼瞼下,陰森森的盯着視線之內的所有人,尋到時機,便會惡狠狠的一口咬牙。
猛牙髮際線挺高,露出硬邦邦的光亮額頭,濃密的灰白頭髮被齊齊往後梳,大背頭的髮型,更加令他看起來比實際的年齡更大。
我艱難的轉了轉眼珠子,保持着腦袋不動的姿勢,使勁的往上看,終於瞄見了猛牙的一雙腳。
那是雙被人齊腳腕斬斷的腿,長長的褲管蓋住了內裡的情形,只露出兩根十分突兀伸出的白骨。
我情不自禁的抖了抖,尚未來得及收斂臉上的驚駭,就聽上面的猛牙道:“聽說,你們最近斗的挺厲害?”聲音陰柔,這猛的一聽,更像是一條毒蛇了。
杜傾蓉側頭不着痕跡的看了我一眼,像是準確的拿捏着角度,讓我正好看到了她眼底的看好戲的神情。
我暗暗握緊了拳頭。
我們這些小打小鬧,哪能讓猛牙用“厲害”來形容,他這麼說,是個什麼意思?
很快,我就聽到了猛牙的答案。
猛牙雙手交錯,饒有興致的掃了我們一眼,呵呵笑道:“我挺感興趣的,要不,你們現在來上一場?”
他居然把我們當成戲子的!
我不是對演戲的有意見,相反,那些演技好的演員,我還挺喜歡來着,只是,猛牙這句話,着實酸的上是羞辱了。
那全然將我們當成戲子的說話腔調,需要使盡全力,博取他歡心的態度,真正的戳中了我的怒點。
深呼吸!我默默在心裡告訴自己,夏欣,忍字頭上一把刀,就算再不忿,也不能爆發出來。
那刀遲早要落下來,但是真的不是這個時候。
慕錦川沒出現之前,我唯有在保護自己的前提下,盡力留在鬼宴上。
惠安公主幫
了我,可我並不信任她,屬於慕錦川,哪怕現在即將不保,我也想幫他盯着。
現在我處在劣勢,我衝動的後果只是在本就嚴苛的局勢上,添加一把壓倒慕錦川的稻草。
一時間,大殿寂靜無聲。
猛牙的大殿並沒有多少裝飾,不是趙玄那座大殿的現代化擺設,也不是惠安公主奢華到極致的佈置,猛牙這兒,就是一個字:空。
空曠,甚至算的上寒酸。
殿內除了猛牙有座位,其他的鬼來,管你是什麼身份,愛進進,不愛進,出門直走不送!
猛牙等了良久,不見有鬼主動站出來,頓時怒了,眉眼間的戾氣漸漸上浮,大殿的氣溫驟然冷了下去。
杜傾蓉的額際漸漸冒出了冷汗,我在偷看到她這幅模樣後,立馬警覺的收回了視線,將頭垂的不能再低。
“啊!”
突然有一個女聲發出一聲急促的叫喚,那聲音裡充滿了驚懼與不安,不等我決定是否順着好奇心去看,就聽到一聲慘叫從最上方傳來。
“啪嗒——”
一塊黑色的木牌,落在了我的腳邊。
我雙眼瞬間瞪圓了,死死的咬住下嘴脣,以防自己發出不該在這個時候發出的聲音。
大殿裡,會有木牌的只有我們六個服務生以及大殿殿主猛牙。
這塊木牌怎麼出現的,我心裡隱隱有了猜測。
“你們給我聽好了,我猛牙可不是會循規蹈矩的,不過是隻沒多少能耐的小鬼,外面要多少有多少!
從今天開始,你們的表演不夠精彩,我就殺掉你們中間的一個人,今天的懲罰結束,你們散了吧。”
聽到猛牙的話,我震驚擡頭,正好對上猛牙那雙眼睛,身體不自覺的抖了抖,我猛的用力握了握掌心,指甲刺入肉裡的痛感,勉強讓我撐住了,不閃躲的跟猛牙對視。
猛牙看了我三秒,漫不經心的移開了視線,身體前傾,一腳屈起,同邊的手,擱在膝蓋上,另一隻手,十分不耐煩的掏了掏耳朵。
“我說——散了,你們聽不見?”
猛牙一句威脅的話語出口,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就是杜傾蓉,我緊跟其後,恭敬的認過錯後,趕緊退出大殿。
我腳步剛出大殿,就聽到大殿內,又發出一聲痛呼,一個鬼服務生腳步踉蹌的從大殿外衝出來,看我的眼神如同惡鬼。
不,她本來就是鬼,看我時,眼裡陰風陣陣,一雙眼睛裡,滿是仇恨與怨毒。
我很快就明白了那個服務生爲什麼那樣看我,我們進去時六個人,被猛牙殺了一個,真正走出了殿門的,卻只有四個人。
杜傾蓉看我的眼神十分複雜,等到另外兩隻鬼走開,她也依舊在看着我。
我不解的看了她一眼,剛準備走人,就聽到杜傾蓉有些猶豫的話語:“你……你放過了我一次,這次我提醒你一回,咱們兩清了。”
我倏地轉過身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的提醒?什麼時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