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文初答應陪葉滿意去書院,葉頌名很驚訝,但隨後又高興起來,親自去準備了轎子。
姑侄二人坐一頂轎子,外面太熱,葉文初掀着轎簾和窗簾,幾面竄風,路過的人認出她來也跟着她打招呼。
走了一路,到東長街的時候,忽然人密了不少。
“小姐,前面堵住了。”八角踮着腳往前看,“是不是出事了?這麼寬的路,居然能堵,奴婢去看看。”
八角鑽前面去打聽,葉頌名下轎子叮囑葉文初和葉滿意不要下去,在轎子裡等一等。
“大爺,小姐。前面好像是馬車撞人了!”八角道,“好像是個孩子,撞人的正在罵人。”
葉頌名凝眉:“撞人的罵人?是孩子突然躥出來嗎?”
八角搖頭:“奴婢再去看看,”八角說着去前面查看,葉文初正猶豫要不要下去時,彭池帶着雜役來了,葉文初問道,“報官了?報的什麼事?”
“四小姐。”彭池抱拳道,“路過的人報的,有個孩子被馬踩斷了腿。”
葉文初將葉滿意交給葉頌名,和彭池一起擠過看熱鬧的人羣,往裡面去。
大家都認識她,紛紛喊着:“四小姐來了。”給她讓路。
葉文初擠到中間,就看到離車四五步遠的地上,一個瘦瘦的男孩子,正靠在一個老婦人的懷裡,老婦人在哭,男孩子則是一副疼到發抖的樣子。
再看馬車,車邊站着一位三十幾歲的車伕,他很慌張,大汗淋漓地攥着繮繩,不讓馬亂動。
車邊除了車伕外,還有兩位婆子兩個年輕漂亮的丫鬟。
除了這些人,車裡應該還坐着人,但由於沒有出來,所以不知道是誰。
老婦人和孩子沒有說話,但跟車的婆子卻在破口大罵。
“沒長眼睛的東西,看見車子故意撞,你今天要被馬踩死了,你家還得給我們夫人磕頭賠禮。”
婆子的聲音很大,態度極其囂張。
葉文初倒好奇,從化城中,能當得上一句夫人、婆子還能當着一街人的面破口大罵的府邸,寥寥無幾。
這個馬車裡,莫不是坐着……劉夫人?
葉文初看着那靠在老婦人懷中的孩子,她先走進去,彭池去問情況。
葉文初蹲下來,看着老婦人和男孩,問道:“傷着哪裡?”
老婦終於等到有人關心他們,頓時開始掉眼淚:“踩着腿了。小孩子性格有木訥,走路的時候沒留心,那馬車忽然衝了過來,他被驚着了跌坐在地上,馬踩着腿以後,車軲轆也從腿上軋過去了。”
“我摸了摸,兩條腿恐怕都斷了。他才八歲,以後怎麼辦啊!”
老婦人說着抱着男孩子就哭了起來。
“別哭,我先看看腿。”葉文初讓老婦人將孩子鬆開,她繞到另外一邊,等看到孩子的臉便是一怔,這孩子是吳子敬,前兩天被同窗揹着來藥行兩回,都不看病的孩子。
“我、我沒事。”吳子敬臉色煞白,額頭的冷汗簌簌滾落。
但他還是咬着牙,從齒縫裡蹦出幾個字,堅持自己沒事。
“噓!”葉文初讓他別動,“我看看腿,才知道有事沒事。”
葉文初輕輕一摸腿,吳子敬就開始發抖,很疼。
“骨折了,先送去順安康,等會兒茉莉奶奶去看看。”葉文初蹙眉,她現在不好仔細檢查,但目測如果是粉碎性骨折,最好還要配合一下手術。
這樣的手術,消毒做好是可以完成的。
就是這孩子牴觸情緒太強了,不配合。
“茉莉奶奶?”老婦人當然知道茉莉奶奶的名字,她大喜過望連連磕頭,“是是,謝謝小姐,謝謝小姐。”
“再等一盞茶,把事故認定做了。”葉文初起身看向彭池,彭池走過來道,“跟車的婆子和車伕,都說是孩子自己撞上來的,還說着孩子一臉想尋死,分明是訛詐。”
“尋死?”葉文初看了一眼吳子敬,他又沒了表情,死氣沉沉地靠着他祖母。
彭池點頭。
“那問問有沒有人親眼見到,不要聚衆討論,一個個單獨問。”
彭池和雜役去問周圍看熱鬧的百姓。
忽然,一直垂着的馬車簾子,從裡面掀開,露出一張明豔的女人臉,她坐在車裡,車裡擺着冰,一陣沁涼散出來。
“葉四小姐,這麼熱的天還出來做事啊,不知道你身份的,還真當你是賤民,操着賤業滿街躥呢。”劉夫人譏諷地看着葉文初。
雖說她和葉文初有些日子沒見,但交往卻一點不少。
前幾日,她還將她的賭場砸了。
有的仇,會隨着時間流失而變淡,可她和葉文初的仇只會越來越深。
這個女人的命,她要定了。
“原來真是您啊,”葉文初熱情地迎過去,“沒見車簾掀,我便猜,從化能敢稱夫人的不多,若夫人手下的婆子,能沿街如潑婦一般叫罵的,那沒有別的夫人,就只有劉夫人您了。”
“我還真猜對了。”葉文初道。
她話一落,四周不停有人笑出聲。
“四小姐這話嗆的漂亮,那劉夫人真是小蔥當麥苗了。”
噗嗤的笑聲不斷。
劉夫人忍了又忍,咬牙道:“四小姐口齒還是這麼伶俐。不過光說沒有用,你既然當差,就趕緊做事,不要耽誤了我的時間。”
“更何況,陳王妃娘娘還在等我,你耽誤了我也就耽誤了王妃娘娘。”
“不會,王妃娘娘宅心仁厚,知道夫人您路上撞着人,還停下來處理慰問孩子,她定不會責怪您的。”
“你!”劉夫人說不過她,怒道,“總之你快點,我沒空和你廢話。”
“我們正做着事呢。”葉文初有意往前走了一步,去看馬車內情況。
陳王妃居然召見劉夫人?不是說陳王府現在不怎麼和外面來往了?
餘光掃過馬車裡,發現車子裡還有一位年輕豐腴的婦人,穿着大紅的廣袖,戴金掛銀打扮得十分豪氣。
“這位夫人好,還是頭回見。”葉文初大大方方打聽,“夫人,這位是……”
劉夫人道:“說起來你們還有淵源,四小姐可知道她是誰?”
劉夫人的堂弟馬六的太太?葉文初立刻就猜到了,施禮道:“馬太太。”
劉夫人帶着馬太太去陳王府?陳王妃是擡舉劉兆平,還是擡舉劉夫人和馬六?
等明天沈臨川回來問問他,他一定知道。
“改日去將軍再聚。”葉文初衝着車內微微頷首,轉過去和彭池說話。
車內,馬太太不敢置信,指着葉文初的背影“這就是葉四,這也太囂張了!”
“將軍就這麼容着她?”
“她故意的,因爲吃準了將軍不敢殺她。”劉夫人低聲,“她有茉莉奶奶護着,葉家也還要再等一等。”
“可恨。不如我們去和王妃娘娘說一說,讓王妃娘娘出頭,整死她?”
劉夫人笑着道:“王妃這把刀不要亂用,眼下我們的關鍵,還是將王彪取而代之,其他人有的是時間收拾。”
“聽姐姐的,再忍她幾日。”
葉文初聽彭池說話,他道:“路人都沒太注意,都說回神的時候,孩子已經在車輪子底下了。”
“四小姐,一個孩子不可能尋死的。”彭池道。
“當然,一個孩子怎麼會尋死呢?”葉文初回過頭,劉夫人責問她,“處理好了沒有?我們趕時間,快將人帶走。”
葉文初攔在馬車前,含笑道:“今天你們可能走不了了,馬車主責,軋斷了孩子的腿,你們得賠錢並安頓後期治療費用。”
“如果她留下殘疾,那還要增加賠償。”
劉夫人勃然大怒,指着吳子敬:“你沒聽車伕說嗎?是這個孩子自己撞上來的,我們好端端的在路上走。”
“他爲什麼撞上來?”葉文初問她。
“我怎麼知道,你看那孩子一臉鬼上身的死樣子,”劉夫人道,“這種人做什麼事都不奇怪,說不定他就專門等在這裡撞車訛錢的。”
“我們沒有。”吳子敬的祖母吳蘇氏搖頭道,“我們孩子在博州書院讀書,我們怎麼可能撞車訛錢。”
“差爺,我們是清白人家,不可能做這種事。”
葉文初看着劉夫人,挑了挑眉,道:“劉夫人,您還有別的證據,證明是這孩子自己尋死撞車的嗎?”
“或者,有證人也行,證明一個八歲的孩子,一心想尋死。”
劉夫人指着葉文初道:“你問我,這是你的責任!”
“我查明白了讓您賠錢,但您不認同,所以現在得您自己舉證。”葉文初交代的很清楚,就是邊上看熱鬧腦子有些糊塗的老婦人都聽懂了。
“是啊,你不服你就要說道理。”那位老婦人道。
葉文初笑着應她:“您說的對,有異議者舉證。”
“你就是故意。”劉夫人從車上下來,指着葉文初,逼視着她,“葉四,我告訴你,忍耐是有限度。”
“你要再這樣幾次三番挑釁我,沒個數,我不會再和你留情。”
葉文初擺手:“不要談情,夫人和我初次見面至今,也沒什麼感情。”
“公事公辦吧,這起事故您打算怎麼處理。”
佔着理的事,她從來不給對方留面子。
今日留了,下次對方就會得寸進尺。
“讓他們滾!”劉夫人道,
說完她拂袖要上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