捲款?
一時的沉默後,陳王沉聲問道:“什麼款?”
葉文初看向他:“贓款。”
“您護着的屬下、忠臣,揹着您貪污了鉅款,就埋在被害人房間五斗櫥下。”
陳王看向蔡明嶽,表情很吃驚。
其他人也是完全沒有想到。
蔡明嶽搖着頭,想要解釋。
葉文初繼續說:“當時,站在窗戶後的蔡明嶽也以爲喬燕紅死了,他很糾結,要怎麼處理她的屍首。”
“但蔡明嶽的糾結還沒有得出結論時,喬燕紅醒了,於是他慌張了,他不能讓知道贓款的喬燕紅活着,緊迫、匆忙中他親自動手,將喬燕紅殺了。”
葉文初覺得,蔡明嶽殺喬燕紅是衝動缺乏思索的,他當時已經在想怎麼處理屍首了,可那屍首醒了,他的計劃被“打亂”,於是他讓她繼續死亡。
因爲不殺喬燕紅,他有更多妥當的方法,比如發賣了、接進家裡蹉跎死等等,總之,他想要一個無依無靠甚至連戶籍都沒有的女人死,易如反掌。
但他衝動的掐死了喬燕紅。
“你這樣說不對,漏洞百出。”蔡平質疑葉文初,“或許我爹會衝動不經思考,殺了喬燕紅滅口。但他處理屍體的方法,就太奇怪了。”
“是的,我認同你的質疑,我方纔就提出了疑問。”葉文初對蔡平道,“你爹就在這裡,你問問他。”
蔡平瞪了一眼葉文初,過去將蔡明嶽的封口布扯下來,他爹立刻和陳王解釋:“王爺,下臣沒有貪污,請王爺您明察。”
“蔡大人先不着急說,眼下當務之急是案子。”陳王依舊很和善,“葉四小姐說的對不對呢?”
蔡明嶽搖頭:“我沒有殺喬燕紅,是她冤枉我。”
“蔡大人,我說的話都是有證據以及理論輔證,你這樣做重複性否認毫無意義,我也不會再複述方纔說過的話。”葉文初對他道,“你如果要反駁,我建議你擺證人,或者證據。”
蔡明嶽惱羞成怒地罵道:“你這賤……”他呼喝出三個字,下頜就被沈翼捏住了,他被迫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沈翼,就聽沈翼含笑道,“說乾淨的話。”
下頜很痛,但沈翼看他的眼神,雖不像劉兆平那樣殺意騰騰,可卻薄涼的像敷了一層冰,讓他不寒而慄。
沈翼鬆開他,微微頷首:“蔡大人繼續說。”
蔡明嶽踉蹌了一下,根本記不起他剛纔預備說什麼。
葉月棋看着心頭刺痛,忍不住去看姚子邑,可對方……不說像沈翼這樣細心敏感地護着,連她直接給的明示,他都聽不懂。
陳王看了一眼沈翼,也不奇怪,沈翼當時和劉兆平打架,他沒看見可卻聽了。
看着好脾氣而已。
“蔡大人,胡攪蠻纏肯定不行,你要不說那我就辛苦猜一猜,”葉文初道,“你丟棄屍體,是因爲屍體放在這裡,一定會查到你身上,那就很可能會發現,房間裡的藏銀。”
“而你還沒空處理房裡的銀子,我想,那一定是一大批,你完全沒有辦法,一次性拿走。”
“你丟棄屍體而不是掩埋,我猜,是做給馬則爲看的吧?爲了證明你無辜且慌張。”
因爲馬則爲的供詞,說他早上到的時候,蔡明嶽也是剛醒。這讓馬則爲有一種,蔡明嶽是和他一起發現的死者,所以,馬則爲一直堅信,蔡明嶽沒有殺人。
這份堅信,對蔡明嶽來說很重要。
馬則爲聽着也驚訝了一下,若有所思。
葉文初繼續說:“在那後面,處理屍體以及現場的事,你都是帶着演戲的性質。”
“胡扯!”蔡明嶽道,“毫無邏輯。”
葉文初無所謂:“沒有就沒有吧,畢竟這些動機已經不重要了,我不過附贈解釋而已。因爲你殺人動機、殺人時間以及殺人證據都確實可靠,就足夠對你判刑了。”
“至於陳虎的死……”
蔡明嶽打斷葉文初的聲音:“王爺我沒有殺人,求王爺給下臣做主啊。”
他不再和葉文初辯解,他這個時候最明智的,是求陳王保他。
陳王看着她,又忽然問葉文初:“你說證人陳虎?”
葉文初上前,拆了馬則爲的封口布,馬則爲沉默着沒有立刻說話,葉文初道,“馬先生,他殺人你頂罪,這事太虧了。”
“他有大好前程,你就沒有?他有兒女,你沒有?”
“好好想想吧。”
馬則爲確實在想,從剛纔到現在,他就一直在想。
蔡明嶽也回頭看着馬則爲,也在思索,馬則爲能說出什麼對他不利的話,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不管別人怎麼說,陳王纔是他的救命稻草。
他非常清楚。
“求王爺做主!”蔡明嶽道。
“求王爺爲我爹做主。”蔡平也跟着跪下來。
陳王看着父女二人,臉色沉沉的正要說話,馬則爲道:“葉四小姐說得對,他確實做給我看的,否則,如果我知道他殺人,我不會幫他的。”
“馬則爲!”蔡明嶽吼他,馬則爲繼續道,“我也並非是多高潔之人,但一進門就看到屍體,得知他殺人,我肯定會慌張,就像我招供時說的,棄屍於郊外是欠考慮的,但在當下我們沒有想到這一層。”
又不是劉兆平,人人殺人如殺雞。
“至於陳虎,我對天發誓,我當時對杜小同說的是封口。”他看着杜小同,“我可以和他對質。”
杜小同的封口布被拆開,喊道:“這他孃的有什麼區別,封口和滅口區別在哪裡?”
馬則爲搖了搖頭,很喪氣:“我無話可說。”
很顯然,在這個溝通過程中,不管他主觀怎麼想的,但結局就是因爲他陳虎被殺了。
“蔡大人沒有指使你?”葉文初問他。
“我當然要問蔡大人,是他說讓杜小同封口陳虎。”馬則爲一楞看着蔡明嶽,忽然想到什麼,當時蔡明嶽的原話是:我們沒殺人也不用怕,給杜小同一點錢,讓他將陳虎封口。
他理解的意思,拿錢給陳虎封口,杜小同理解的意思,自己拿錢殺陳虎滅口。
“是你!”馬則爲指着蔡明嶽,“你這殺了兩個人,就算查透了,喬燕紅是張克榮殺的,陳虎是我指使的,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蔡明嶽喝道:“胡說八道,你不要被這個小丫頭蠱惑了。”
葉文初很大方:“這些都是罪加一等,原罪就已經足夠死刑了,更何況還有鉅額貪污,其他的罪沒有數清楚就不清楚吧。”
“王爺,下臣沒有。”蔡明嶽始終重複這話。
陳王凝眉看着葉文初,道:“這個事……”他沒說完,葉文初不想聽,“王爺,縣衙是刑明典獄,伸張正義公道的地方,王爺你不會想要插手吧?”
陳王問她:“他是本王的官員,本王不能處置?”
葉文初點頭:“不能。就昨晚您審訊張克榮,二位小姐私自闖入現場竊取證據一樣,都沒有資格。”
陳王不高興,這個小丫頭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你在教我做事?規矩是你定還是我定的?”
“王爺,規矩是定規矩的人定的,本朝定規矩的人是太祖吧?”葉文初說着問沈翼,“沈先生,是太祖嗎?”
沈翼頷首:“是。通元十二年,陳留王府的郡馬當街與人羣鬥致死,陳留王將主犯十二人帶回王府,審問、簽字得到供詞後,在王府外將十二人斬首示衆。”
“太祖得知後勃然大怒,雖說十二人該死,可得死在衙門簽發的斬首令,由劊子手下刀,供詞審訊也必須過堂。”
沈翼對陳王道:“陳留王因此被連降三級,收回封地圈禁京城。”
陳王坐着沒動,只靜靜看着沈翼。
沈翼安慰陳王:“王爺別生氣,沈某也只是告訴王爺您,這是太祖定的規矩,不是四小姐有意刁難。”
陳王道:“連這事都知道,看來沈氏家訓你也讀過的。”
沈氏家訓,當然是皇室家訓。
“倒沒有。這是正史內容。”沈翼道,“我們是真心實意提醒王爺。”
真心實意的提醒?是真心實意的挑釁吧?陳王盯着沈翼,沈翼也看着他並不退縮。
不知過了多久,陳王盯着沈翼笑了:“連降三級,有道理。”
沈翼應是:“這樣有罪的人,不值得。”
陳王起身,拂了袖子看了一眼葉文初,往外走:“這案子,就勞駕縣衙吧,再說下去,本王連王爺都做不了了。”
他走了幾步,路過沈翼時,忽然道:“沈先生可有空,去王府聊一聊?”
“有!”沈翼道,“沈某在衙門是閒人,隨時有空。”
陳王很吃驚他的鎮定,深看他一眼,率先出了門。
葉文初看着沈翼,沈翼和她微微頷首,笑意盈盈地走了。
房裡,蔡明嶽喊道:“王爺,王爺您要給下臣做主啊。”
“做什麼主,王爺要給你做主,王爺就該領罪了。”魯志傑道。
蔡明嶽喊着。
汪公公對這個結果愣了一下,纔跟着陳王出去,他以爲陳王來了葉文初會收斂,但沒有想到,她該槓還在槓,一點沒讓步。
汪公公走得更快了。
蔡平扶着他爹起來,海鞘幾人扣蔡明嶽,她哭着推搡打人。
“葉文初,”葉月棋走到她面前,低聲道,“你做這些,最好讓家裡人知道,你在未經過他們同意的情況下,帶着他們走在刀尖上。”
“就算沈臨川是你的靠山你又能怎麼樣?王爺想殺你們,易如反掌。”
葉文初告訴她:“你別怕,反正你又不會死,心放肚子裡,別慌張。”
說着一頓,又道:“對了,其實那兩根髮釵我看到了。”
她也不是覺得不重要,而是有更重要的贓款發現。至於葉月棋她們來,不受她控制,但她們找到張克榮時,她就想着順道將計就計。
當時兇手雖沒有定論是誰,可與她否認陳王激怒陳王不影響,我就不認你審訊結果,管你結果是對還是錯。
葉月棋忽然想到什麼:“你在設套,讓我們找到,讓我們請王爺審,然後你再否認,徹底激怒王爺?”
“我要告訴王爺!”
“陳王爺知道,不然他做什麼生氣?!”葉文初嫌棄不已,“你在陳王府要再接再厲了。”
葉月棋指着她,氣到不能開口,眼睜睜看着葉文初和姚子邑打招呼:“姚公子對於今天的案子,有什麼看法?”
姚子邑很認真地道:“我認同你說的各司其職,你說的很好。若各個衙門可以隨便插手別人的事,那衙門豈不是亂了套。”
葉文初點頭:“姚公子所言極是。”
姚子邑指了指外面:“那、我回去了。”話落面露猶豫,想了想還是小聲道,“不過,我覺得你和王爺說話的語氣,不大好,他是王爺又是長輩,你說是不是?”
葉文初笑道:“是!多謝你提醒。”
姚子邑笑了,覺得葉文初不但聰明的性格又直爽大方,如果深聊,應該會有很多可以聊的東西,他更期待過幾日後的詩會。
就在這時葉月棋吼道:“姚子邑,你瘋了嗎?你和她是一路人嗎?”
說完,拉着姚子邑就往外拖。
姚子邑先是愣怔,繼而紅着臉,在門口拂了葉月棋的手:“我做事有我的判斷,不需要你來教我,分辨我和誰是一路,與誰又是敵對。”
話落,他拂袖而去。
葉月棋驚愕地站在原地,氣到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