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什麼本事,把病人集中處理,難道就她一個人想到了?”
王立道氣得頭暈目眩,也不敢在崇德書院多留,一會兒被人撞見,又要引起衝突。
“小聰明而已。”
他氣沖沖走,嘴裡雖這麼罵着,但心裡卻很清楚,他先前想到了把人集中在一處,但卻因猶豫和沒有細究具體籌劃,而放棄了。葉文初沒有怕麻煩,而且她的動作也非常迅速。
短短一個下午,她就將所有病人全部轉移過來了。
但他還是不服氣。
“那些百姓,都不記得她剛治死人了嗎?”王立道每疑惑道。
跟着伺候的小廝也不敢多說,低聲道:“會不會是當下病情嚴重,大家沒心情想前面發生的事了?”
王立道搖頭:“又不是人人都得病。”
他回城後去了順安康,聞玉也特別忙,他一個人腿腳也不很方便,但還是不少家長帶着孩子來看病。
“你們還去順安康看病,他們剛治死人了,你們忘了?”小廝上去問站門口的病人。
門內,聞玉擡眼掃了小廝一眼,又繼續做事。
“滾犢子!”排隊的病人道,“聞大夫和個葉醫判怎麼可能治死人,肯定是王立道嫉妒他們,故意下套。”
“就是!當時王立道來得那麼快,查都沒查立刻把順安康的牌子摘了,他還來耀武揚威,不是王立道還能是誰。”
“對對,王立道做事不行,怎麼還能給宮裡貴人治病的,太后娘娘和聖上怎麼沒砍他的頭?!”
小廝怕被圍毆,即使一肚子話想罵回去也不敢,灰溜溜地回到巷子裡,王立道正捂着心口要倒不倒。
“氣死本官了,氣死了!”
關他什麼事,他堂堂太醫院院正,犯的着害葉文初?他和葉文初都不認識。
“回、回家!”王立道受不了了。
崇德書院,葉文初對來給她送飯的姚子邑道:“你先回家告訴白通和滿意,藥浴接着泡,要真生病了,人很難受。”
“知道了。你先洗手吃東西,三小姐給你做的。”姚子邑笑着道。
葉文初打開食盒,裡面雞鴨魚肉各一小部分,豐盛的很。
“她還真能忙活。”葉文初和八角幾個人吃過飯,姚子邑急着回去,“我一會兒和你二哥一起回來這裡幫忙。”
葉文初沒攔着,回去做事。
孩子生病,真的嚴重難受的時候,他們多數是睡覺,如若稍微好受些,就會開始鬧騰,哭的哭笑的笑,滿地亂跑,還有躲牆角打架,撫廊下還有個衝着下頭小便,被他爹孃揪着耳朵打的。
嘰嘰喳喳像個養雞場,葉文初笑個不停,原來緊張的氣氛,都因爲有這些孩子在,而舒緩了。
“他燒得高,餵了退燒藥還是居高不下,今天晚上我們一起輪流陪着,盯着他。”葉文初和一個家長道,家長感激不盡,把小兒子送這裡來,真的是對他這樣孩子多的家庭是好事,要不然他四個孩子,可能會互相傳染。
“葉大夫,您真是好人。”
房裡的家長都誇她,葉文初笑着給大家介紹這裡的其他大夫:“劉大夫騎毛驢趕路看病更辛苦。”
劉大夫還挺不好意思,笑着和大家打趣。
但心中對這個小姑娘,確實是刮目相看。
這一夜,葉文初沒有睡,下半夜沈翼趕來陪她,葉文初巡查一遍,坐椅子上休息,輕聲道:“今天得虧有你和季世子幫忙,不然我的指令和計劃,根本不可能這麼迅速完成。”
她說得再好聽也得有人幫她一起做,季穎之兵馬司的同事,沈翼帶來的兵,幾乎起到了關鍵性作用。
“我是聽指令的小兵,聽將軍的話。”沈翼怕吵着睡着的人,和葉文初一樣,一邊說話,一邊視線巡視每個“小牀”上的孩子。
葉文初輕笑。
“等事情過去後,我要買些禮物去答謝你的兵和季世子的同事。”葉文初道。
“去軍營?”沈翼問她,葉文初不解,“是規定不許女子去嗎?”
規定就是用來打破的,沈翼道:“怎麼會,歡迎你去。”
沈翼起身出去,又轉了回來,洗了手還提着一些零食,一邊給她剝,一邊閒聊,葉文初忍不住發笑:“你哪裡來的零食?”
“乘風有個包袱,看到沒有?”
葉文初朝門口看,果然看到乘風揹着個包,此刻他正坐門口石階上打呼嚕。
“都是吃的。”
葉文初看了一眼沈翼,將手裡的桔子分了一半遞給他。
沈翼愣了愣,有些感動。
“吃吧。”葉文初道。
沈翼吃了,酸到眉頭抖了幾抖,看着她磨了磨牙。
葉文初忍着笑。
天快亮的時候,又從遠處來了十六個孩子,京郊遠些的人都抱着孩子趕來。
白天又是忙碌的一天。
藥爐沒有斷過火,籠屜上的饅頭,吃空了一屜再上一屜,隨吃隨取。
晚上的時候,最先來的孩子燒退了就沒有再發,疹子的顏色變得淺淡,也不再腹瀉。
又一夜,葉文初攏着毯子靠着打盹兒,聞玉將順安康重度的病人帶來,他自己也過來替葉文初守着。
“你去睡吧,這裡有我。”
葉文初點頭,把毯子搭他腿上,咕噥道:“我去睡兩個時辰,醒了換你。”
天亮以後,沒有孩子送來了。
沈翼從外面進來,葉文初正在吃饅頭,分了一個給他,問道:“查到可能的源頭了嗎?”
“不敢確認,但眼下有種可能性,病是書院的孩子,去秋遊的時候帶回來的。”沈翼道,“所有病人都是以書院爲中心發散的。”
他去了他的別院,在別院隔壁有個村子,村子裡有一戶人家,上個月死了孩子,就是得病的死的,那孩子有個哥哥,“你或許還記得。”
葉文初想到一個人:“莫不是史承仕埋的那個男子?”
史承仕和湯凱的衝突,就是因爲史承仕嫌湯凱喜歡的人長了疹子,他覺得是有傳染性的,於是就將那人活埋了。
湯凱因此事和他翻臉。
“再往下查,就不清楚了。”沈翼道,“線索都斷了,而且,也沒有其他人在那以前得過。你不是問過大夫,大家都不知道?”
“是的,城裡大夫都不記得。”葉文初道,“那就這樣報吧。”
沈翼頷首。
……
王立道因爲心絞痛,躺了一天。
小廝來給他回話,說長寧郡主請他出府說兩句話。
王立道到自家門口,姚紀茹站在巷子口,沒好氣地質問道:“你怎麼搞的,她現在事情越做越好,你都不管了嗎?”
“什麼?”王立道問她。
“她控制住了,今天早上都沒有新的病人去了,你把你的位子再搶回來!你不能讓她領功吧?”姚紀茹道,“你做官這麼多年,這點手段沒有嗎?”
王立道態度很好的問姚紀茹:“郡主覺得,下官可以用什麼手段搶回來?”
“這我管不着,你要讓她把功領走了,那你領的就是過了。”姚紀茹拂袖上轎子,又回頭叮囑警告他,“你手腳麻利一些,別再耽誤了。”
看姚紀茹走遠,王立道揉了揉眉心,他雖氣得很,但姚紀茹的話提醒他了。
如果功勞都被葉文初領走了,那他就是過了。
他去找姚文山。
姚文山聽完他的話,頷首道:“我聽說了這事兒。你想繼續接手,好辦啊……”
一個時辰後,王立道坐着一頂滑竿,悠悠忽忽被擡去了崇德書院。
“王大人,您終於回來了。”門口幾個小廝,看見他激動萬分,“您身體好了嗎?”
王立道拄着柺杖,一瘸一拐顫顫巍巍進去書院:“沒事,我但凡還有一口氣,就肯定要和大家共存亡。”
他到崇德書院,一院子的人,都回頭看着他。
病好後跑鬧的孩子,孩子病好後沒那麼心疼孩子的父親,以及忙碌的大夫……
“這幾日,辛苦大家了。”王立道和衆人道,“前幾日,我被歹人打了,受了傷實在是動盪不得,所以請了葉姑娘來代職,辛苦她了。”
“葉姑娘在何處啊,本官要親自感謝她。”
“在這呢。”葉文初推開一扇窗,精緻的臉上笑容特別的明媚,“您休息夠了?”
許多人就這樣,想打壓否定她的時候,就喊她葉小姐,葉姑娘,想捧的時候就是葉醫判葉大夫。
當然,曾經的葉醫判也是對她的諷刺,避開的人是對她尊重,如今喊她醫判,卻又變成了尊重。
人們的善惡和表達善惡的手段,還是類似的。
“夠了。就不勞駕葉姑娘了。”王立道笑着道,“早些回去休息吧。”
葉文初噗嗤笑了,撐着面頰看着他,揚眉道:“王大爺,誰給您支的招,就這麼單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