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娟死了。
是在葉府隔壁一間早就要倒的院子,被發現的。
院子的主人離開了從化,本來葉府是要買下來的,但主人一直沒有回來,也就拖延着。
巧娟的就躺在這個院子裡。
發現的人是巧娟爹。他白天夜裡都睡不着,就這裡找找哪裡翻翻,今天中午靠在門口歇腳打了個盹兒,恍惚間想到了這間院子。
他推開門,就看到了自己的女兒。
巧娟的爹暈死過去,被人擡回葉府,八角哭坐在地上,她很自責,當時應該喊住她。
不該任由她往巷子裡去。
她更不應該去買什麼鬼豌豆黃,小姐都說了,最近不太平,讓她不要亂跑。
“我爲什麼不聽。”八角摳着堅硬的地面,手指甲翻開鮮血淋淋,痛不欲生。
這些天,跟着小姐看受害者,除了感嘆外還算平靜,可她沒有想過,有一天她要來看好朋友的屍體。
“你回去休息吧。”葉文初請張婆子等幾個婆子,將八角帶回去,她則自己去查看。
胡莽等幾個捕快都在,每個人的臉色都是灰中透着黑,這,可是第四起了。
“怎麼樣?”葉文初問正在查驗的左拐子,“具體死亡時間能確認嗎?”
葉文初打量着巧娟,她身上沒有衣服,脖子上有明顯的指印,應該是被人掐死的,周身有七八處的淤青,後背和臀部有拖拽的摩擦痕跡,屍體的屍斑深淺交疊,死後至少被移動過三次。
“現在天氣熱,屍體已有氣泡了。”左拐子,頓了頓道,“以我的經驗看,死亡時間大概在兩到三天。”
葉文初盯着他問道:“你的意思,死者可能是失蹤的那天夜裡,就被殺害了?”
左拐子點了點頭:“現在看是這樣。”
葉文初能理解,屍體已經出現了“巨人觀”,在判斷死亡時間上,就要結合這幾天的溫度以及其他因素,若不然,並不能確定到具體的時間。
左拐子說完沒有得到葉文初的回答,他眉頭蹙了蹙,沒有說話。
“現在看來,四起案件只有這一起的死者是身份明確的。”葉文初問胡莽,胡莽看着她冷淡地點了點頭。
“將人送去義莊吧。”胡莽指揮大家,左拐子忽然道,“帶去衙門吧,我再看看。”
胡莽沒有反對,讓大家做事,因爲巧娟失蹤的細節,他們已經做過問詢,所以當下沒什麼可問的。
胡莽繼續去找那枚玉佩。
葉文初並不在乎胡莽的冷淡,她在查看了圍牆、木門,木門上來本來有鎖,但現在被人撬開了丟在地上。
“巧娟爹怎麼說,他來的時候門是開着的?”
馬玲點頭:“他爹說門是虛掩的,鎖就丟在這裡。”
葉文初站在院門外,因爲這裡往後全部都是葉氏院外牆,葉氏這裡雖來了側門,但大家喜歡從另外一個門進出,所以,這邊走動的人不多。
有人半夜來丟一具屍體,就和去城外丟屍體一樣方便。
“師父,我要去問問八角,”馬玲小聲道,葉文初頷首和她一起走,問道:“你這三日查的怎麼樣了?”
八角搖了搖頭。
“如果還差不到,那就有可能是我想的簡單了,導致你查的方向不對。”葉文初拍了拍馬玲的肩,“抱歉。”
馬玲都驚恐了,擺着手:“不不不,您沒有錯。胡捕頭他們不也查了好多天沒有結果。”
“查案嘛,都是有可能就查,撞着頭立刻換,誰能上來就找到兇手的。”
馬玲說完,想到前一個案子的姚氏。
訕訕然覺得,她安慰的不太對。
左拐子正將工具收拾好,揹着包要走,聞言驚訝地看了一眼葉文初。
沒有想到她會認錯。
他感覺上葉文初強勢且自負。
左拐子不急着走,就聽到馬玲道:“師父,您真不去衙門了嗎?”
“我還沒想好,”葉文初隨口問道,“沈臨川呢,他還在衙門嗎?”
沈臨川?師父對沈先生的態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天師父去先生的院子裡發生了什麼事?
從那天后,沈先生也不怎麼來衙門,但又好像很忙。
魯小姐也蔫了,天天待在房裡彈琴,還一直循環彈一首曲子,不分白天黑夜,現在她只要聽到琴聲,她就想吐。
“我也不知道,最近三四天大家都很忙。”馬玲道。
葉文初和馬玲一起問了巧娟爹的發現時的細節,他爹就剩一口氣吊着,問他他也只是支支吾吾,確認了鎖確實是掉在地上的。
“你說上午還發現了一具屍體?”葉文初問馬玲。
馬玲點頭。
“我和你一去衙門看看。”
馬玲應着是,陪着葉文初去衙門,左拐子的停屍間裡有兩具屍體。
一天之內找了兩具女屍,這讓從化城中人心惶惶,家家都叮囑女兒不要一個人出門。
葉文初查看了上午的死者。
依舊是一位年輕的女子,容貌清秀身材姣好,體內沒有被*****的存留,但身上卻有被人凌虐過。
死者的雙ru被割,挫傷八處淤青十四處。
死因是外力窒息,脖子上有明顯的指印,也是被人掐死的。
“和前一位死者以及巧娟相比,這位死者有什麼不同嗎?”葉文初問左拐子。
左拐子隨意道:“身上沒什麼,和前一位死者相比,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有個玉佩。”馬玲道,“胡捕頭帶着人去找玉佩了,師父,我們現在怎麼辦?”
“現在是第四起了,如果再出案子,上面肯定就要派人下來接手,到時候還會訓斥我們不頂用。”馬玲嘆氣道。
“今天這具屍體,是在哪裡發現的?”
“北門外。”馬玲說着一頓,道,“除了巧娟,三具屍體,都在城北!”
“不,巧娟也是在城北失蹤的。”葉文初對馬玲道,“你去將城門的牙行裡的人找來,讓他們帶着自己負責區域的房屋住戶明細。”
馬玲點頭應是:“那、那我現在就去。”
馬玲跑走了,葉文初走道巧娟邊上,左拐子安靜地站在一邊看着她,葉文初問道:“有沒有手套?”
左拐子遞給她一副手套。
因爲沒有請穩婆來,葉文初親自給巧娟和另外一位死者查了下ti。
巧娟是chu子,一樣沒有被*****的痕跡,但下ti紅腫有破損,是被人凌虐過的,另外一爲受害女子外觀類似,唯一不同的,女子非chu子。
其實,四個被害人,巧娟是最特殊的,她有身份,是chu子,是明着失蹤的。
“左拐子,”葉文初忽然說話,左拐子一驚,問道,“什、什麼?”
她問他:“從化城中的大夫,會不會對診斷過的xing障礙的男性進行問診登記?”
她自己是做登記,她的病人少去,且多數是特殊病例,有登記的價值。
別人她說不好。
果然,左拐子搖頭:“沒有,這種事太麻煩了。”
葉文初點頭,看着前面還鮮活的巧娟,現在已經是面目全非,她嘆了口氣:“那你繼續查,我走了。”
左拐子張了張口,看着葉文初離開。
她也沒有心情去藥行,在沿街的一間涼粉鋪裡坐下來,棚子裡東家切着粉,撒上香料和辣椒,看着很有食慾。
“四小姐,聽說已經第四起了嗎?”
葉文初點頭。
“那、那什麼能抓到兇手啊,我們都嚇死了,晚上不敢出來擺攤子了。”老幫娘道。
葉文初正好說話,忽然看到對面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對面的客棧門口,沈翼正和一位三十幾歲,穿着樸素的男人說話,男人很高興,和沈翼你來我往地說着話。
沈翼將禮盒給他,男人笑着上了路邊等着驢車。
車子走遠,沈翼目光忽然投向這裡,葉文初低頭吃涼粉。
沈翼的視線在她身上劃過,挑了挑眉,便徑直走了。
垂着頭吃東西的葉文初臉色很難看。
剛纔和沈翼說話的男人她認識,不但認識還很熟悉。
那是清溪村保長的兒子袁慶佳,就是因爲袁慶佳,清溪村這十多年慢慢繁榮起來。
因爲他先前太年輕,所以保長一直是他爹在做。
但只要熟悉的人都知道,清溪村的“發展方針”的定奪和規矩制定,全部出自袁慶佳。
他來從化幹什麼?
特意見沈臨川的?
葉文初隱隱猜到了什麼,心裡更加惱火。
這隻臭狐狸!
他又挑撥劉兆平,又讓乘風去碼頭拉人,現在又把注意打到了雲頂山了。
碼頭的工人……騙她葉家的錢招兵買馬……在廣東南路百姓心目中天宮一樣的雲頂山養兵……由清溪谷把守望風……
下一步,他是不是要上山找師兄了?
難怪他就算不願意拜師,也願意來藥行坐着背誦經方浪費時間,難怪他一直打聽師父生死。
“臭狐狸。”合着他從到從化,就一直在撒網。
葉文初丟了錢回了藥行,起筆給師兄寫了一封信。
拿去了急遞鋪,請鋪兵給她送走。
“師父。”馬玲正好在這邊,看見她道,“我正打算去這邊的牙行,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葉文初頷首。
對面的巷子裡,沈翼正斜依在牆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葉文初忽然步子一頓,回頭看向巷子,巷子裡沒有人。
“你等着!”她指了指空無一人的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