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九章

趙崇昭回到東宮時抽出了掛在牆上的刀,靜靜看着刀身上映着的自己。

姚鼎言告訴他,謝則安想要離開京城。

趙崇昭和謝則安相識六年,比誰都清楚謝則安的性格,謝則安不怕事,但不喜歡麻煩,若不是犯到他頭上去的話他絕對不想惹事上身。

要是擱在以前有人對趙崇昭說世上有這種人,趙崇昭肯定嗤之以鼻,可謝則安不一樣,這樣的傢伙稍微一放手,他能跑得連影子你都找不着。

趙崇昭絕對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這種“絕對不能失去”的念頭,令趙崇昭心裡冒出了罕有的危機意識。

謝則安總是能招惹各種各樣的人,要是不能成爲這些人之中最優秀、最有權勢的一個,怎麼能把謝則安留在身邊?

趙崇昭面色微沉,把刀用力插入刀鞘,對左右說:“把姚清澤找過來。”

趙崇昭見完姚清澤的數天之後,趙英把他喊了過去。

趙英問:“你要與姚先生一起推行科舉新法?”

趙崇昭說:“是的,父皇,我也想爲您分憂。”

趙英說:“是就最好。”他微微頷首,“看來姚先生之子確實不錯,能讓你起了這樣的心思。”

趙崇昭並不否認:“清澤極爲聰明,很多想法都有趣至極。”

趙英問:“三郎最近如何?我都沒見着他了。”

趙崇昭說:“他先是閉關讀書好些天,這段時間纔出去與那些士子往來,忙得很。”

趙英說:“看來他倒是真的上心了。”

趙崇昭說:“三郎一向是這樣的,要麼不做,要麼就做到最好。”

趙英淡笑點頭,向趙崇昭提起了另一件事:“你端王叔要回來了,改天你叫晏寧回宮,和你們端王叔聚聚,小時候你們最喜歡他了。”

趙崇昭面露喜色:“寧兒肯定會高興。”

趙崇昭高高興興地去了謝府,原想着還可以見一見謝則安,沒想到謝則安又去了東郊,只有晏寧公主在。

趙崇昭對晏寧公主說出端王回京的消息。

晏寧公主說:“皇叔好多年沒回來了,我也很想他。”

趙崇昭說:“我也是,皇叔以前對我們多好。”他握住晏寧公主的手,“我們識字還是皇叔手把手教會的!”

晏寧公主見趙崇昭毫無芥蒂地和往常一樣抓着自己的手,目光靜靜落在趙崇昭臉上。

趙崇昭說:“寧兒你知道嗎?三郎準備離開京城。”

晏寧公主一滯。

趙崇昭輕輕收緊五指:“寧兒你記得吧,三郎是你找來幫我的,三郎要是跑了,我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我這樣的人,沒個人在身邊看着實在不行,上回老虎入城的事就是最好的教訓。”

晏寧公主呼吸微微加促。

她低垂着眼:“哥哥你的意思是,我得勸三郎一直留在京城?”

趙崇昭理所當然地說:“對,留在京城,留在我身邊,哪裡都不去。”

晏寧公主握緊手掌。

趙崇昭卻緊緊扣住她的手,不讓她將指甲刺入掌心:“寧兒,你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不是嗎?三郎走了,到哪兒找這樣的人呢……”

晏寧公主仰起頭與趙崇昭對視:“三郎不是一個物件,怎麼可能我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

趙崇昭說:“只要你幫着勸,父皇不會讓他走。”他盯着晏寧公主,“除非寧兒你也希望三郎離京。”

交握的手明顯一僵。

趙崇昭已經得到答案。

他鬆開了手,站起來說:“寧兒,我希望我們兄妹之間的情誼不會因爲任何事改變。”

晏寧公主閉上眼。

假如真的沒有改變,他怎麼會對謝則安有那種心思,他怎麼會來試探她的想法。

趙崇昭說出這句話時,他們之間已經徹底變了。

晏寧公主心亂如麻,見趙崇昭轉身要走,不由喊住趙崇昭:“哥哥你要答應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傷害三郎!”

趙崇昭說:“我怎麼會傷害三郎?我比誰都捨不得看他受半點委屈。”

晏寧公主說:“你對他有那樣的心思,本身就是把他擺到了最委屈的位置!”

趙崇昭生氣了:“我怎麼會把他擺到最委屈的位置!我就想着一輩子只有三郎一個,這有什麼錯!”

晏寧公主說:“你是太子……”

趙崇昭說:“難道我是太子我就不能喜歡人了!”他握緊拳,“難道我喜歡他就是委屈他!我一直都好好忍着!我也知道很多人沒辦法接受,所以我都忍着!爲什麼寧兒你也這麼認爲!我能找到一個能攜手一生的人不是很好嗎……”

晏寧公主咬了咬下脣。

若這人不是“謝三郎”,而是別的什麼人,自然是很好的。不管對方是男是女是長是少,只要能將趙崇昭引上正途就好。

至於對方的下場,她大概是不會關心也無法關心的……

晏寧公主說:“那以後呢……”

趙崇昭靜默下來。

晏寧公主說:“以後你也能一直忍着嗎?”

趙崇昭語塞。

晏寧公主說:“大郎能看出來,我能看出來,別人就是眼瞎的嗎?一生一生,說出口那麼輕易,哥哥你想過怎麼樣纔是真正的‘攜手一生’嗎?”

趙崇昭說:“我會想的,我會好好想的。寧兒你不要逼我,不要再讓父皇給我定親,不要再讓三郎離開京城,我一定會好好想。”

晏寧公主說:“我怕我等不到你想好的那天……”

趙崇昭心中一緊,對天發誓:“指天爲證,我趙崇昭此生若是負了三郎,那就讓我不得好死,”他一發狠,說出了另一個誓言,“死後生生世世都見不到他!”

晏寧公主愕然地看着趙崇昭。

趙崇昭說:“我發誓很靈的,”他握緊晏寧公主的手,“我在青雲觀的石階前磕了一百零八個頭,老天爺能聽到我說話。舅舅也說了,是老天爺把三郎送到我身邊,寧兒,你相信我,也相信三郎好不好?”

晏寧公主閉上眼:“可是三郎又不喜歡你……”

趙崇昭說:“三郎也沒有喜歡的人,”他言之鑿鑿,“他以後一定會喜歡我的!”

晏寧公主默然不語。

趙崇昭也沉默了一會兒,才站起來說:“那我先回去了,等皇叔回到京城我再叫人來接你和三郎——皇叔一定也想見見三郎。”

晏寧公主點點頭,目送趙崇昭離開。

此時東郊的留客廊分外熱鬧,士子們又在歡快地交遊,全無秋闈將近的緊張。雖然秋闈還沒開始,但有才學的人基本已經露過幾手,有能力的人也已經嶄露頭角,謝則安雖是不顯山不露水,可那幾個經常當詩會組織者的人都與他相熟,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不少。

謝則安爲人隨和,沒多少世家子弟的架子,與寒門士子也處得極好。他所在的地方往往也聚攏着許多人,你一言我一語聊得十分投契。

這天也與平時一樣,流觴泉那邊有人在開詩會,懶得開詩會的人就坐在廊亭中討論經義。謝則安自認不太擅長,所以一般不怎麼插嘴,只在被詢問時答上幾句。

沒過多久,天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先是極小的,恍如細針,下着下着忽然噼裡啪啦地響了起來,雨珠兒比豆子還大。

不少行人跑了過來避雨。

這些人中有幾個身穿皮甲、腰懸佩劍的,看着像是行伍之人。他們看了周圍擠着的衆人一眼,本想清清場,卻被爲首的錦袍男人阻止了。錦袍男人大概二十六七歲,眉宇間有帶着七分儒雅三分武勇,不至於太過文弱,又不至於過於粗獷。

錦袍男人打量着不遠處圍坐着的那羣士子。

那羣士子見有人來避雨,在爲首幾人的組織下往廊亭裡退了退,擡頭討論了幾句雨勢,又重新開始了新一輪的交流。裡頭有個人頗爲有趣,別人說話時都不太插口,但每次討論遇到難題時其他人總會望向他。

那人也不客氣,開口說了幾句,輕輕鬆鬆就將其他人的疑問化解了。

錦袍男人看了一會兒,忽聽外面有人喊:“三郎,三郎!我可算找到你了!來來來,我給你看看一樣好東西!”

錦袍男人擡頭看去,只見一人滿臉喜色地冒雨跑過來,連他周圍幾個嚴陣以待的侍衛都沒在意,把他們往旁邊一推就跑向那羣士子。

三郎?

錦袍男人挑了挑眉,繼續看向“三郎”那邊。

原先沒注意對方的相貌,一看之下才發現這“三郎”長得極爲出挑,臉上總帶着淡淡的笑,沒有一般士子身上那種呆氣。這樣貌絕對不算最好看,那股從容卻是別人學不來的,一看就知道與旁人不太一樣。

看來極有可能是他所知道的那個“三郎”。

錦袍男人靜靜地看着“三郎”。

“三郎”正是謝則安,來的人是他的好友富延年。富延年性格跳脫,容易一乍一驚,謝則安見他朝自己跑來,有點無奈地說:“富兄又拿到了什麼好東西?”

富延年說:“顧騁的新詞啊!他一寫完我就把它搶過來了!寫得特別好!這就是差距啊……還有,你看看人家這手字,”他攤開十分珍視的稿紙,“每一筆每一畫都走得那麼妙!”

謝則安:“……”

雖然顧騁的親筆書信他家裡一抓一大把,不過他還是不打擊他了。

謝則安想低調,別人卻不讓他低調。

富延年還在那裡陶醉呢,正主跟過來了。顧騁身上也淋了點雨,卻渾不在乎地拍了拍肩膀上的雨滴,越過錦袍男人一行人走向謝則安:“聽說三郎你小子在這裡,特意過來瞧瞧,你們可真是用功啊。”

顧騁在士林中的聲望雖不及姚鼎言、徐君誠那幾人,卻也是許多人眼中的“重量級前輩”!他三年前金榜題名,取了探花,這兩年又早早入了館閣,直接在御前做事,這樣的人物要是能好好結交,好處多不勝數!

要是他能在御前美言幾句的話……

許多人心裡都活躍起來,同時對謝則安也看得更高。

瞧瞧,自己想盡辦法要見都見不着的人,聽說謝則安在這就主動找過來了!

富延年倒是純粹的“追星族”,他羨慕地說:“原來三郎認識顧學士啊!”

謝則安說:“顧學士給了我許多指點。”謝則安望向顧騁,“等秋闈考完了,我一定上門向顧學士和顧府尹道謝。”

顧騁說:“沒什麼謝不謝的,你們是在討論經義吧?別管我,繼續繼續,要是有什麼疑問我也可以幫你們答一答。”

富延年說:“那可真是麻煩顧學士了!”

顧騁說:“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我在一邊乾站着也無聊。”

有顧騁加入,氣氛更爲活躍,連雨停了都沒人察覺。

錦袍男人意味深長地掃了被圍在中央的“謝三郎”一眼,上馬離開留客廊。

謝則安在錦袍男人打馬離開的時候擡頭望了一眼,只瞧見了一個那器宇不凡的背影。

等士子這邊一散,戴石爲他牽來了馬,也帶來了打探到的情報:“那是端王,一個月前陛下讓他回京一趟,他走走停停,今兒纔到京城。”

端王封地在西邊,燕衝在信上偶爾會提及端王其人。這人和恭王不一樣,當年的大亂來前他年紀極小,根本沒有軍功在身,在封底上他不施恩也不對官府的事幹涉,是個安分老實到不得了的王爺。

可惜的是謝則安從晏寧公主和趙崇昭口裡聽說過這位王爺幾次,很清楚這人絕不是心無城府的無能之輩。正相反,此人才華卓絕,交遊廣闊,連不少隱士奇人都對他另眼相待。更要緊的是趙崇昭和晏寧公主都極爲惦念他,從晏寧公主那隻言片語的回憶來推斷,晏寧公主的許多想法竟是端王教與她的。

想想也是,身在宮中的病弱公主從哪兒學來那麼多東西?一般人只會想着讓她快快樂樂過日子,絕不會想到去教她什麼是江山社稷,什麼是謀略計策。

怎麼看這位王爺都不尋常。

謝則安頷首說:“繼續讓人盯着。”說完他也翻身上馬,踏着滿路泥濘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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