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襄微微詫異着擡眼看過來:“你不是一直給大姐姐送着藥……怎麼,出了什麼事?”
江夏暗暗讚了一聲,她只是問了一句,徐襄就敏感地察覺到了異樣。
她卻並不急着說話,只靜靜地看着徐襄,看了好一會兒,這才垂了眼道:“大姑奶奶的病最怕什麼你是知道的吧?”
徐襄連忙點了點頭:“最忌動怒!”
“是啊,最忌動怒……”江夏感嘆一聲,看定徐襄道,“我建議,還是將大姑奶奶接回來住些日子吧……”
“大姐姐在婆家頗受看重,主持着景府中饋……再說,大姐姐還有兩三個月就要臨盆了,這會兒也不好再回孃家來了。”徐襄遲疑着,到底忍不住,催促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第二日,徐襄一大早就出了門,直到掌了燈纔回來,一貫喜怒不顯的徐襄,這一次回來明顯黑着臉。
他去了哪裡,做了什麼,江夏從來沒問過,這一回同樣沒問。
她只拉過他的手腕診了一下脈,確定身體沒事,就甩手不管了。
接下來的日子,徐襄又恢復了在家刻苦攻讀的生活。江夏也安穩了許多,大多數時候也呆在徐府,只越哥兒休沐時纔去一趟小院。
一晃過去了五六天,徐慧娘打發了馮嬤嬤回來,除了給鄭氏的禮物,還特特地送了一臺端硯給徐襄。
馮嬤嬤走後,芷蘭就偷偷想江夏回報,大公子回去後就將太太給的丫頭打發出去配了小廝。
芷蘭說的時候還帶着一抹喜意,江夏聽着卻覺得心裡一沉,她突然不知道,將徐慧孃的事情告訴徐襄對不對了。——那個丫頭留着,芷蘭的姐姐會不會安全些?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江夏也只能暗暗嘆口氣,將此事掩下。
這件事突然冒出來,將這個時代後院的殘忍血淋淋地揭在江夏面前,讓她無法逃避,無法自欺欺人。
景諒不過是個五品官的兒子,自己還沒有什麼成就,就已經有了一個過了明路的通房,而且,作爲他的妻子,懷着身孕還得替他料理家務,管理懷孕的通房,以後還會有更多的通房、小妾,然後就有庶子庶女……
這些東西,讓江夏無端覺得氣悶不已,所以,江夏再次恢復了每日早出晚歸的生活作息。
濟生堂那邊雖說沒了大批的疫病患者,但也有些疑難雜症,或者婦科病人,趙一鳴曾經隱晦地表示過,希望江夏能夠抽出一點時間來,繼續到濟生堂坐診。
江夏正想着替自己找點兒事情做,她出門也沒人阻攔,於是就與濟生堂說妥了,每天早上辰時中,在濟生堂坐診半個時辰。
看診完,江夏就去街上逛逛,順帶買一點青菜、肉類,去小院裡陪越哥兒一起吃午飯。
這一日,她出了濟生堂,想着往鎮子西頭的丁家包子買幾個醬肉包子去,越哥兒最愛吃那個。
等她走了半條街來到丁家包子鋪前,竟意外地發現包子鋪沒開張,快午時了,還上着門板子呢!
前幾天,她還來買過包子呢?怎麼突然關張了?
江夏走到相鄰的雜貨鋪子裡打聽,才知道,這家包子鋪老闆的老爹死了,老闆趕着回家奔喪去了。
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江夏打聽到原因也就準備離開,卻聽那雜貨鋪子的老闆嘆着氣道:“這老丁也是時運不濟,好好地開了七八年的鋪子這回要轉手了。”
這話聽得江夏很疑惑,老爹去世,辦完喪事回來繼續做生意就是了,怎麼還要轉手鋪子?小本生意罷了,又不是當官的,還要丁憂三年?
那雜貨鋪子老闆也是愛說話的,見江夏疑惑,就道:“客官有所不知,那老丁不是本地人,他老孃前兩年摔折了腿,癱在牀上,都是老頭在家伺候着。這回老頭急病去了,老孃就沒人管了,老丁作爲獨子,自然要在家裡伺候老孃,哪裡還脫得出身來開鋪子……因爲走得急,老丁這鋪子來不及脫手,已經託付給掮客了。”
一番話聽下來,江夏跟着嘆息一回,也就罷了。看到雜貨鋪裡有剛到的鹹鮁魚,順帶着買了兩條拎在手中,回了小院。
自從開始在濟生堂坐診,江夏再出門就沒帶丫頭。徐襄看見過,問了一聲,也就罷了。
隨着官方賑災撫民,鎮子上的流民日漸減少,這幾日幾乎不見了,三岔鎮本就民風淳樸,平靜祥和,倒也不用太擔心有什麼出門有什麼差池了。
劉水生身體大好了,每日除了接送越哥兒上學放學,就在家裡忙乎。
小院的一角被他開成了菜園子,種了幾溝蔥,兩趟蒜,還種了一小畦子韭菜,另外還有茄子、南瓜、絲瓜、豆角,菜園子不大,品種卻不少。只是種下去的時日短,這會兒大都沒出苗,只有茄子和蔥,因爲是移植的苗兒,萎蔫了幾天後,也緩過勁兒來了,開始長新葉子了。
一進門,江夏就看見囡囡和小妹兩個丫頭在院子裡玩,兩個小丫頭蹲在菜地裡,也不知道研究什麼,一聽到動靜,就爭先恐後地奔過來,向兩個歡快的小蝴蝶,歡快地跑到江夏跟前,笑嘻嘻地叫:“姐姐,姐姐……”
江夏擡手摸摸兩個丫頭,從懷裡摸出一包螺絲糖來遞過去,兩個小丫頭就快樂地笑眯了眼睛。
轉轉眼睛沒看見商嫂,也沒見到劉水生,江夏就問兩個小丫頭:“你們哥哥和商嫂呢?”
小妹嘴裡含了一顆糖,腮幫子鼓鼓的,根本說不出話來,倒是小囡囡大一些,含含糊糊道:“商嫂回家……哥哥做飯……”
江夏皺了皺眉頭,多少有些不樂意。商嫂回家怎麼都不知道說一聲?一擡眼,恰好看見劉水生從充當廚房的棚子裡探出頭來,兩手沾着滿滿的麪粉不說,連臉上也沾的一片一點的,趁着他黝黑的皮膚,簡直成了花臉貓!
“嗤……”江夏忍不住笑起來,拍拍兩個小丫頭,匆匆走過去,“你這是做什麼?行了,你把手洗洗,順便把魚也洗出來,這裡還是交給我吧!”
劉水生不知是窘的還是臊的,漲紅着臉低着頭出去了,片刻洗乾淨了手臉轉回來,又來拎魚,冷不丁甩過來一句話:“商嫂的男人在碼頭上被人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