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解你與舅老爺感情深厚。但是,作爲你的主治醫生,我現在不是跟你商量,而是通知你,該休息了。”江夏說着,也不再等徐襄說什麼,徑直伸手扶住徐襄,將他身後墊着的兩個大迎枕拿走。
徐襄微微愕然,隨即竟失笑着搖搖頭,任江夏施爲。一邊配合地躺下,一邊打着商量:“我面向外躺,可好?”
至少,榮管家進來,他說話也方便,不用再費力翻身。
江夏倒是毫不遲疑地答應了,扶着他側身向外躺好:“二少爺平穩心緒,切忌大悲大喜。”
“唔。”徐襄只是似是而非地應了一聲,江夏卻自動認定他答應了。替他拉拉被角,轉身出去,到西屋門口,向裡頭的魏嬤嬤打了個眼色。
很快,魏嬤嬤挑了門簾出來。
江夏悄聲道:“二少爺大病初癒,勞不得神,也經不得大喜大悲。”
魏嬤嬤本就是個透徹的,只需江夏一點,隨即瞭然地笑了。
“姑娘放心!”魏嬤嬤看見枝兒手裡捧了個竹笸籮來,忙道,“這許多都是米糕?”
江夏笑道,“是,我準備帶給魚兒姑娘和大姐姐的……正好要勞煩嬤嬤找匣子呢!”
魏嬤嬤自然答應着,帶着枝兒往西里間裡找匣子裝米糕,又交代給翠羽帶着枝兒,與給景家的回禮一起送到前頭交待給馮嬤嬤去。
舅老爺打發來的是鄭家的大管家鄭榮,三十許年紀,瘦高身材,穿一身灰色繭綢直綴,行止有度,神態謙恭。
鄭榮規規矩矩跪下,給鄭氏行了大禮,鄭氏叫起後,這才笑着告罪,在側首下邊兒的椅子上,欠着身子坐了。
“我們二老爺聽說襄少爺病重,急的什麼似的,奈何,二老爺在濟南府有事情絆着抽不開身,只能打發了清風明月兩個連夜趕回來……”
“二老爺淘換了一斤洋蔘,還有家裡存的兩支百年山參,讓小的一併送過來。舅老爺說了,這洋蔘是剛剛傳進來的物事,據說補益同老山參,卻無溫燥之弊,讓姑太太問過郎中再給襄少爺用……舅老爺還說了,若是需用什麼,讓姑太太儘管打發人送信,他自會想法子淘換去。”
江夏聽着這位榮管家只提‘二老爺’,就知道,鄭家至少還應該有個大老爺……
她以爲鄭家兄弟分了家的,鄭榮是二舅老爺家的,後來才知道,鄭家大老爺鄭榮賢是個老古板,潛心儒道書籍,不問人情世事。倒是二老爺鄭榮良只比鄭氏大一歲,自小一處長大,兄妹情分深厚。鄭氏出嫁後,經商有成的鄭榮良對她照應頗多,鄭氏也把嫁妝入了二哥的船隊,兩人情分更是不同。
“哎,又讓二哥操心了!”鄭氏道了謝,又對鄭榮道了辛苦,接着道,“襄兒這回倒是大好了,今兒一早都能下牀走動了。”
“那真是大喜!”鄭榮歡喜道,“這喜信兒,小的得趕緊打發人送信去,讓我們二老爺也放放心!”
“呵呵,你一大早起來趕路,奔波勞苦的,哪裡用你去送信?我剛纔已經吩咐下去,讓人去各處報信了,最多明兒一早,二哥就能接到信了。”鄭氏說着,又輕鬆笑道,“你家惠成是不是要娶親了?我之前聽到個信兒,說是定了德文家的二丫頭……叫清玉的是吧?”
“姑太太還記得那臭小子吶……對,就是叫清玉的,不是二丫頭,是大丫頭。自小性子爽利大方,我家德文是老大,娶媳婦就得要個潑辣爽利的,以後才能侍奉我們老兩口子,照應弟妹們……”說起家長裡短來,鄭榮就放鬆下來,絮絮地說着,很是詳細。
鄭氏含笑聽着,等鄭榮說完,使了個眼色,珍珠送上一個荷包來。
鄭氏道,“這是我給惠成添的私房,不多,你別嫌棄。”
“哎喲,姑太太這話兒說的。小的替惠成給您磕頭了!”說着,鄭榮真的跪下去給鄭氏磕了個頭。
鄭氏擡手虛扶一把,笑着道,“你也是要當公公當祖父的人了,還總稱自己是‘小的’,咱們都老了,不小咯!”
“哈哈,在主子們跟前,小的永遠都是‘小的’!”鄭榮笑的一臉淳樸憨厚。
江夏本來在鄭氏身後老實垂首站着的,聽聞鄭榮送來的有洋蔘,不由好奇起來,不住地拿眼睛瞟那匣子。
鄭榮早就注意到了這個面生的女子,看她的衣着打扮,都不同於丫頭,穿着雖然簡單,氣度神情卻落落大方,心裡先暗暗讚了一回。又見她關注那藥匣子,心裡更加篤定這位的身份。
說話得了空,鄭榮就笑道,“這位,想來就是精通醫術的江姑娘了吧?”
鄭氏順着鄭榮的目光看過去,恰看見江夏略帶尷尬地從洋蔘盒子上擡起頭來,笑着打招呼。
“那個……我曾在醫書上見過‘西洋參’,言其補氣養陰,最合適二少爺使用,卻不得見。聽榮管家說‘洋蔘’,夏娘一時心喜難耐言行失狀,讓榮管家見笑了!”
“夏姑娘是爲了襄少爺的病盡心盡力,有何失禮的……小的都替姑太太和襄少爺歡喜呢!”說着,鄭榮又對鄭氏拱手道,“有這等佳兒佳婦,姑太太以後只等着享福吧!”
鄭氏也正心情大好着,擡手示意江夏,“想看就大大方方看,鄭榮也不是外人,不妨事!”
鄭榮不是外人……還是鄭家的都不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