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趙一鳴信心滿滿,江夏儘管心裡憂慮,卻也不好潑冷水,只能笑着謝了,送趙一鳴到門前:“與那位道聲辛苦。其他都罷了,把越哥兒接出來就好!”
說着,從袖中掏出一枚金簪,遞給趙一鳴。這金簪是徐慧娘所贈之一,爲赤金累絲如意雲頭簪,做工精巧,金色足赤,最起碼值二十兩銀子!
趙一鳴擺手道:“昨日那對鐲子當了十兩銀子,足夠了!”
江夏卻不收回,將金簪塞進趙一鳴手中,道:“不過是身外之物,不值掛懷。只求能把越哥兒接出來,銀錢花費上,不必爲我節省。”
趙一鳴不再推辭,將金簪袖好,拱拱手,匆匆去了。
明明知道擔心無用,這一日,江夏卻總有些神思不屬。
昨夜當值未睡,本該白日補眠,江夏躺在牀上卻怎麼都無法入睡,碾轉久了,頭都疼了,索性不睡了,起身往小廚房去了。
昨日蒸的米糕,徐襄很喜歡,一連吃了幾頓,仍不厭煩。江夏琢磨着,給徐襄再做些營養點心。
生在富貴,又是重病初愈,口味往往會偏好清淡,吃不得大葷大膩之物。而病人的身體虛弱,又需要補充營養,那麼,想辦法把葷物做的清淡爽口,就很是講究了。
翠羽和彤翎得知江夏要做新點心,也涎着臉跟了來。恰好,江夏要做的東西着實費工費時,倆丫頭跟了來,正好多兩個便宜小工。
她很乾脆把三個丫頭都收編了,一個兩個三個的分派下活計去。她樂得甩了手,只管着掌控進度,調度指揮。
剁雞肉茸的,打雞蛋清的,調水澱粉的……四個人說說笑笑忙忙碌碌,將近一個時辰,江夏終於從鍋裡舀出一片一片凝脂一般的‘豆花兒’,輕輕放進熱好的清雞湯中,再將備好的兩片嫩綠菜心擺上,幾個丫頭看的都直了眼。
枝兒捂着嘴低聲道:“哎喲,這要不是親眼見的,打死俺也不信是肉做的。這怎麼看怎麼跟奶凍子一樣的!”
翠羽附和道:“這嬌貴物事跟雪一樣的,怕是出口大氣就給吹化了!”
彤翎則道,“也就是姑娘,咱幾個粗手笨腳的,哪裡能成形,早就碎成渣渣了!”
江夏瞥了她們一眼,笑着搖頭,將一盅雞豆花兒盛好,放進捧盒裡,交給翠羽,道,“費事做一回,送一碗給太太嚐嚐去!”
翠羽應了,捧了那食盒,跟捧了個三世單傳的嬰兒一般,小心翼翼地去了。
江夏捧了另一碗,交代給彤翎,讓她送去正房給徐襄。
鍋裡還剩了些,都是些碎塊了,江夏洗了手,一邊擦手一邊對枝兒道:“剩下的你們三個分了吧!”
枝兒連連點頭,隨即又連忙道:“姑娘,俺先給你盛一份,俺等兩個姐姐回來。”
江夏揮揮手,默默地往外走:“你們吃吧,我還有事兒。”
在廚房裡忙乎半晌,江夏心情仍舊沒法平靜……她總覺得那姓劉的惡婦會弄幺蛾子!
她甚至不止一次地想,昨日劉氏答應是不是緩兵之計?趙一鳴離開後,劉氏會不會轉眼就把越哥兒賣給旁人?……
種種憂慮焦躁困擾着江夏,超出了她本心,更完全不受她的掌控,倒像是血脈相連,這具身體本能的反應。
心煩意亂的,回屋也睡不着,江夏索性走出小院,一路往後面走去。
徐家後邊有個花園子的,出了小院不過百十步,穿過一道月亮門就到了。
這一日天色晴暖,麗陽高照,離開那逼仄的小院落,江夏心情放鬆了許多,困擾她半天的煩憂似乎也淡了許多。
擡眼看着垂柳吐綠,嫩草發芽,那小巧的一堆疊石假山之下,竟然有幾篷嫩黃色的連翹花開的正盛,嬌嫩鮮豔,令人悅目賞心。
花園子本就不大,卻看得出當初修建時是花了心思的,疊石成景,花木掩映,園角還有一座玲瓏剔透的小亭,亭後倚一片奇石疊嶂,亭下引一彎小溪潺潺,旁邊還有一叢翠竹青碧挺拔,小小的園子竟也頗有幾分意趣。
因着學藥的緣故,江夏看過景緻之後,目光難免會多流連在花木草叢間,看看連翹嬌豔,又看到射干萌芽,還有……咦,這一片粉綠色的小苗兒看着好眼熟!
不會吧!那東西可不是中原之物,更不該這麼巧地出現在徐家的花園子裡。
江夏滿心疑惑着,卻仍舊忍不住湊近了細看。若真是那種東西,她想到的自然不是利用其毒性,卻是又想到了它顯著的藥用價值!
世間萬物都應該用辯證的眼光去看待,此物名聲太臭,在後世成了聞之色變、人人喊打的存在。但其本身具有的止痛、鎮定、鎮咳效果,在最初卻是爲人類造福幾百上千年!
這下小苗剛剛鑽出地面不久,只有四五公分高,葉片長卵形,基部心形,邊緣有波狀鋸齒,兩面無毛……看到這些,江夏已經能夠判定,此物就是她猜測的東西,後世談之色變的毒源植物——罌粟!
而不是,與之同科同屬的另一種觀賞花卉虞美人!
確定了小苗的身份,江夏心跳加速,手指尖兒都微微顫抖起來。
這些東西被徐家如此大喇喇種在園子裡,想也可知徐家人並不知道它的厲害,自然也不知道它的價值……那麼,她的機會就來了!
看着一片粉綠嬌嫩的小苗兒,江夏甚至已經看到了美好的未來……她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咧着嘴笑開了!
“你怎麼了?”隨着一聲脆脆的童音,一雙大而黑亮的眼睛,突然出現在她眼前,江夏嚇了一跳,差點兒摔倒!
身形搖晃着,她往旁邊跳開去,擡手拍拍胸膛,暗暗慶幸,自己沒摔到花池子裡去,剛剛萌發的小罌粟苗嬌嫩的很,壓死了,她的美好未來找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