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妱娘一時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下衝上來,直衝上天靈蓋去,將她整個人都凍僵了,不能動彈分毫,更失了語言失了笑容。
好一會兒,她才怔怔然回了神,卻是控制不住地心慌意亂,一把抓住柳芬,質問道:“她不是離京了,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怎地不知道?”
柳芬被抓的手臂生疼,她覺得姑娘的手指掐到了她的皮肉裡去,疼的她眼裡含了淚,卻不得不強忍着痛楚,儘量放柔了聲音道:“姑娘,自從鄭側妃非禁足,咱們跟宮外的消息往來就極難了……如今,只剩下廚房裡採買的小海子每隔三日出去採買時,打探些消息回來。而且,您也知道,夏姑娘人輕言微,進京也不會有多少人在意,這消息傳不進來,也是有的。”
“太子身邊的小五子呢……”景妱娘問出這句話,就立刻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自從她通過小五子打探過太子的行蹤後,小五子只隔了一天,就憑空消失了。她也是一時情急糊塗了,竟又說起此人!
頹然嘆口氣,景妱娘擺擺手,轉身從廊檐下走進屋裡。柳芬揉了揉手臂,略一遲疑,也緊跟着進了屋。
“姑娘,您可不要自己氣自己,別說這會兒夏姑娘還沒過了明路,就是夏姑娘過了明路,充其量也就是個充容、良娣之類的,哪裡及得上您去。再說了,夏姑娘畢竟跟姑娘相熟,姑娘相處起來也容易,若能攜手共同進退,纔好將其他女人打壓下去。若是能夠入主正位,姑娘隨便賞她些恩寵,又有何妨?”
景妱娘長長地吸了口氣,默默坐了片刻,終於沉沉地點了點頭。
又過了片刻,景妱娘臉色緩過來,扯着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來道:“柳芬,去看看廚下熬得銀耳蓮子羹可好了,盛一份給太子送過去!”
柳芬略略一怔,隨即露出一抹了然又欣喜的表情來:“是,奴婢這就去。”
柳芬答應着轉身去了,景妱娘手裡握着一隻茶杯卻生生枯坐成了一尊雕像。
似乎過了許久,又似乎不過是一瞬,柳芬腳步輕快地走進來,滿臉笑地曲膝給景妱娘行禮請安道:“恭喜側妃,賀喜側妃,剛剛奴婢去給太子爺送點心,就看見夏姑娘正好整理針囊,見着奴婢,夏姑娘很歡喜,跟太子爺請求,要過來看你呢!”
“針囊?”景妱娘從心底升起一抹巨大的欣喜和希冀來,她猛地探過身子來抓住柳芬,連聲問道,“你可看清了,確定是針囊?”
“夏姑娘的針囊奴婢見了不是一回兩回了,自不會看錯。關鍵是,奴婢過去送點心,成慶公公只是問了一聲,就痛快地將奴婢放了進去呢!”柳芬滿臉喜色地說着,眉毛都飛舞起來。
景妱娘從內心深處涌上一股驚喜來,身子一軟,坐回到椅子上去,然後喃喃道:“好,太好了,夏娘只是給太子看病……”
歡喜之色到此,戛然而止。
她收攏回精神來,看着柳芬道:“去,用心準備幾樣精細點心來。”
柳芬答應着去了。
景妱娘卻坐在那裡,細細地盤算開來。
讓江夏娘來診治的病,指定不是一般的頭疼腦熱,說不得是什麼疑難雜症……或者,與她與鄭側妃兩人同時洞房花燭虛度有關。唔,過一會兒夏娘來了,她一定要小心着問問仔細才行。
誰成想,這一等就是許久,柳芬整治了點心回來,又等了將近半柱香功夫,江夏才由太子親自陪着,施施然往景妱娘宮裡走來。
柳芬一直站在宮門口眺望着,遠遠地看見人來了,立刻歡喜無限地飛奔回來,向景妱娘報喜:“側妃,側妃,太子來了。太子陪着夏姑娘一起來地!”
景妱娘驚喜地一下子彈起來,站在原地細碎步地走動了片刻,方纔看着柳芬道:“太子陪着夏娘來的?”
柳芬連連點頭應是。
景妱娘眼睛微微一眯,透出一抹凌厲來,卻隨即展顏歡笑着,帶着柳芬迎了出去:“走,咱們到門口迎接去。”
見到太子,自然是跪迎。燕語鶯聲,腰肢細軟,螓首半垂……
江夏側身避到一旁,默默嘆息着,曾幾何時溫婉大方驕傲的景妱娘,也有這麼媚顏邀寵的一天!唉!
太子心情極好,上前一步,親自伸手將景妱娘扶了起來,低聲笑道:“妱娘只看見孤王,沒看見你的閨中好友江姑娘吧?”
景妱娘被太子軟軟地刺了一句,心中暗疼,卻仍舊撐着一臉嬌羞的笑,眼波婉轉地看向江夏,半依着太子嬌笑道:“夏娘,剛纔就聽柳芬說你來了,我親手去小廚房裡做了幾樣點心,等着呢!”
江夏上前一步,笑着道:“原本剛纔就該過來的,卻不巧,鄭側妃身子不適,我去那邊給鄭側妃診治了一回,才趕過來的……妱娘,呃,景王妃不會惱我來晚了吧?”
“瞧這丫頭一張嘴,還是這麼不饒人!”景妱娘說的是江夏,卻眼波婉轉的看向太子,笑意妍妍道,“太子爺和夏娘快請進來,我是高興壞了,都忘了招呼客人了,太子可別怪賤妾失禮纔好!”
景妱娘笑吟吟地攜了太子進門,江夏微微含笑,在旁邊跟着進了門,對太子轉眼投過來的歉意目光,笑着搖搖頭。
三人進了門,在堂上按次序坐了,正如柳芬所說,江夏人微言輕,自然就坐在了最下首。
景妱娘倒是殷勤,親自盛了一盅子銀耳蓮子羹送到江夏手裡,殷切道:“你這一去大半年,我是****夜夜牽掛的不行,總擔心你遇上什麼不順的事兒,你說說,你怎地就這麼狠心,去了這麼久呢!”
江夏笑着半垂了眼,將眼底的嘆息掩住,微笑道:“出去才知道天高雲闊,山川秀美,到一處總有讓人流連處……不知不覺就耽擱的久了。”
景妱娘嘟了嘴,嗔怪地瞪了江夏一眼,拿了帕子沾了沾眼角,轉眼看向太子笑道:“太子爺別怪罪賤妾,賤妾實在是心情難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