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襄和江夏請了半個月的假期。原本計劃過完中秋,八月二十回京。如今,徐襄直接把歸期定在了八月十六日,過完中秋就啓程。
既然在家,又趕上中秋節,江夏少不得要四處拜望一下。顧家、容家等等,還去了一趟三岔鎮,見了見劉掌櫃和趙一鳴。
劉掌櫃還罷了,倒是與趙一鳴聊了小半天,趕在臨清城關城門前才趕回來。
八月十五,江夏中午去了莊子上,與莊子和作坊裡的人一起吃了頓午飯。晚上,則回到城裡,與家裡老少一起吃飯過節。
臨清城的宅子裡留守的人並不多,大部分都是要跟着她進京的,大家吃吃喝喝,說說笑笑,倒是沒什麼離情別緒。只是,江夏看着滿屋子老少,難免覺得心頭沉甸甸的。
她和徐襄如今的身份,怕是不好從京裡脫身。這些人,卻不必都陪着她陷在京城,總得細緻規劃,讓這些人分散開去,荊州、關外、揚州都去得。只要離開京城,也不去肅州就好。
酒宴豐盛,江夏發了話,不限酒量,除了幾個值夜的人外,其他人都可以放開量喝去,大家難得歡聚,盡興一回。
江夏自己喝的不多,喝了一壺桂花酒,只是微醺,她就撂了杯子,只剝着膏滿黃肥的蟹子,給囡囡、給齊哥兒,還給越哥兒剝了一隻,她自己反倒沒吃多少。
這具身子終究是底子弱,一直偏虛寒,又即將完婚,這大寒之物,她也就開始主意了。
想及完婚,江夏剝蟹的手不由一頓。
如今,徐襄和她的身體都調理的不錯,結了婚,自然懷孕生子也就隨時可能發生……若真的天下大亂,她不管懷孕,還是帶着孩子,都不是什麼事兒。
突然意識到,她眼下最急需解決的問題,是尋一個對身體傷害控制在最小限度的避孕方法!
思及這個問題,江夏心裡有些莫名地心慌意亂,不由自主地又想起船上,那一場旖旎。唉,幸好她及時制止了,否則,毫無防備之下真的那啥了,懷了孕,她哭都來不及了。
不管現代還是這個時代,她支持優生優育,卻絕對拒絕不負責任地流產。
不論流產還是引產,對女子身體傷害極大不說,就倫理觀念上,她也無法接受,一個活生生的小生命被無情地剝奪了生存的權利。
因爲飲了酒,江夏稍事梳洗後上牀安置,原本想着可能要失眠的,卻沒想到頭挨着枕頭就睡着了。
竟是一覺好眠,再睜開眼……卻不是天亮。
“姑娘!姑娘!”值夜的金桂輕聲地呼喚着,手裡的燭光映亮了小半個房間。
江夏懵懵懂懂地醒來,眨眨眼醒過神來,看着燭光下金桂的臉色有異,心頭猛地一跳,緊跟着問道:“出什麼事了?”
一邊詢問着,江夏就翻身起牀,趿拉了鞋子往淨房裡去,略事梳洗的工夫,金桂已經向她回報了緣由。
“京裡來了人,是皇上打發來的,召姑娘即時回京!”
“誰病了?小皇子還是皇上?”江夏開口直接詢問。
召徐襄回京,緣由或許還要琢磨琢磨。召她回京,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病了。而能夠讓皇上派人連夜出京傳召的,除了皇上唯一的可能就是小皇子,這個目前爲止,唯一的皇嗣。
“是小皇子!”金桂臉色發白,說話的尾音都有些發顫。
江夏的動作也爲之一頓。隨即,她就恢復了鎮定,擡頭看向金桂:“你去傳話,讓程琪帶兩個人、再帶上石榴隨我回京,其他人依照原計劃,天亮了收拾行李,去碼頭與徐二爺會合,再一起回京。”
“姑娘,把奴婢也帶上吧!”金桂下意識地請求。
江夏搖搖頭:“不帶你不是你不中用,而是家裡也要留下人照應。不但有行李,一路上還要照應越哥兒、齊哥兒和囡囡她們幾個小的,你心細一些,幫着彤翎一起理會,我才放心。”
金桂知道自己確定要留下了,也不再多言,點了點頭應着,回身替江夏取衣裳。
皇上有召,又事關小皇子……江夏肯定要即刻就出發,片刻不敢耽誤的。
已經到了八月半,秋意漸濃,更深露重,再加上要騎馬急趕,身上不穿厚實點兒怕是撐不住。
金桂翻出一件蜀錦人物故事紋斗篷來,抖開來給江夏看:“姑娘,穿這件斗篷吧!”
江夏瞥了一眼斗篷上華貴的銀絲繡花紋,揮揮手道:“還是用那件靛青漳絨的吧。”
這個時候,她雖然是急趕着進京,卻不一定趕得及……不管趕不趕的及,小皇子重病,她穿着太過花哨華貴終究是不妥的。卻又不敢穿太素的衣裳,以免觸了皇帝或者貴妃的晦氣,招來遷怒,禍及己身。
江夏所說的靛青斗篷乃是漳絨面料,表面有同色的割絨暗花,大氣的西番蓮花紋,不會太素,也不會招搖。當然,漳絨比較厚實,這個季節穿能夠恰到好處地保暖,也是江夏選它的重要原因。
不過一盞茶功夫,江夏就收拾妥當,拿了藥箱子出來,交給同樣已經收拾好了的石榴揹着,走到前院,驚見等在前頭的竟然是成慶帝身邊的大太監福順!
江夏眸子微微一縮,然後疾走兩步,拱手道:“不知是順總管親自前來,江夏怠慢了!”
“江大人不用客氣,都是爲了皇上……江大人可否收拾妥當?若是收拾妥當了,咱們還是儘快啓程吧,皇上和貴妃娘娘可是翹首以盼,盼着大人回京呢!”
江夏拱拱手,只說了兩個字:“順總管,走吧!”
早有人牽了馬過來,連通福順和隨行人員的馬匹都換了新的,幾人出了大門,翻身上馬,江夏裹緊了斗篷,抓緊繮繩,就被裹挾在十來個人馬中間,一路疾馳,出了臨清城。
出城時,江夏隱約聽到城中梆子響,咚——咚!咚!咚!一慢三快的梆子聲遙遙傳來,四更了!
城門大開着,隊伍只在出城的時候略緩了緩,出了城門,即刻又催馬疾奔起來。
石榴是第一次跟着江夏騎馬趕路,還多少有些不適應。江夏回頭看了她一眼,月光下,小丫頭的臉色有些蒼白,卻緊緊抿着脣角,微微伏着身,隨着馬匹的奔跑起伏着,目光望向前頭,沒有半點兒膽怯和猶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