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後園的蓮荷種了許多年,徐襄接手之後,想着江夏喜歡,又補種了不少,在西北角養魚的那邊,還種了一片菱角。也不知是不是借了人氣,今年的蓮荷和菱角兒生的都極好,荷葉如蓋,層層疊疊,碧綠的一片鋪了大半個湖面,菱角也好,綠色的葉,紅色的梗,長的旺盛非常,密密匝匝擠成一片。
那麼大片的蓮子、茂密的菱角,江夏幾乎沒讓人動過,到處都是肥大鮮美的蓮蓬,還有那葉片下隱藏的小菱角兒,彷彿發着光的星星,吸引着一羣小瘋丫頭。就連王瑗娘,最初還頗有些看不上小丫頭們的瘋子樣兒,但漸漸地也被吸引了,跟着摘起蓮蓬來。
菱角麼,因爲生的太隱秘,孩子們是不能親手去摘的,就有船孃劃了專用的大木盆,滴溜溜在菱角叢裡轉着圈圈兒划過去,摘下一顆又一顆鼓脹飽滿的菱角兒來。
小半個時辰,那邊兩艘小船上已經積累了不少蓮蓬和菱角,王瑗娘畢竟大一些,想事情周到,笑着叮囑了另一艘船上的小丫頭幾句,然後指使着自己的船劃回去。
小舟剛剛並上畫舫的船舷,囡囡就第一時間站起身,身體輕巧地一跳,跳到畫舫上去。
她站穩了腳步,還要回頭去拉王瑗娘和王瀠娘呢,卻被石榴和連翹拉開:“秋姑娘,你就別站着船邊兒了,你往裡邊站一站,我們會仔細着扶兩位姑娘上來的。”
這話還沒說完呢,那邊小舟上的船孃就開口笑道:“石榴姑娘,連翹姑娘,你們也別忘了,有我們幾個婆子在呢,斷不會讓幾個姑娘有險呢!”
囡囡小丫頭玩的真有些瘋了,卻沒有真的忘了形,自從那一年,孃親死在洶涌的人羣中,將她胡在身下,讓她活下來,她就時刻提醒自己,小心着些,別招了人的厭惡。時間過去一年又一年,她早就瞭解了江夏待她們是真心實意的,但看人眼色的習慣,卻早已經刻進了骨子裡。
她握了石榴的手,仰着紅撲撲的小臉道:“石榴姐姐,連翹姐姐,我知道你們爲我好,可有蔣大娘幾個呢,不會讓我們有事兒的!”
說完,眼看着石榴和連翹的眼中隱隱閃過一層慚愧之色,囡囡又踮着腳湊到石榴耳邊,低聲道:“姐姐,你忘了麼,姐姐教過我們游水呢!我的水性可不比越哥哥差呢!”
小丫頭說了一串兒姐姐,旁邊的人可能聽迷糊了,石榴和她自己卻都不會弄錯,前一個是對石榴的稱呼,後一個卻是囡囡這一輩子再無人可以替代的大姐江夏!
石榴癟癟嘴,擡手替囡囡理了理額角的一縷亂髮,笑着道:“好,那我們還得多多拜託秋姑娘,護着我們些呢!”
囡囡扯着嘴角用力地點了點頭,然後轉回身朝着小舟上的王瑗娘、王瀠娘道:“瑗娘姐姐、瀠娘,把蓮蓬遞過來,我接着!”
剛剛在湖心摘下的大蓮蓬,直接就被送進了畫舫船艙裡,江夏招呼着幾位夫人自己動手剝蓮蓬:“這個湖裡的蓮蓬我前兒嚐了一回,倒是難得的清甜。大家嘗一嘗。”
更多的蓮蓬和菱角則被送去畫舫後邊的小廚房,枝兒在那邊親自掌勺,很快,一道雪耳蓮子羹,一道素炒菱米就送了上來。蓮子羹鮮甜清口,炒菱米則是清香脆爽,都極開口味。
不多時,另一艘小舟也轉了回來,卻沒有鄭妡的身影。
鄭家夫人憂心起來,輕輕地拉了江夏的衣袖一下,引着她出了船艙,然後才拜託她去尋一尋自家姑娘。
這邊,江夏還沒等答應鄭家夫人呢,岸上站了一個小廝,朝着她這邊揮手示意。
江夏看了兩眼,回頭寬慰着鄭家夫人道:“夫人莫急,咱們的園子統共沒多大,湖面上也沒離了人,四娘子坐的小舟用的也是極穩妥的船孃,必不會有事的。您且回船艙裡坐坐,我去打個招呼,就去找四姑娘……”
結果,等江夏乘的小舟靠近岸邊,江夏就已經認出,那小廝是顧青茗身邊的銀寶。
詢問過後,她才知道,鄭妡想去茅舍那邊玩,卻沒防備被那院子裡的看門狗給嚇到了,一頭栽下了水裡……幸得有船孃和顧青茗搭救,鄭姑娘才轉危爲安。只不過,鄭四姑娘的衣裳卻都溼了,沒辦法再到人前來,是以,他們家二爺就打發他來,請江夫人拿套衣裳給鄭四姑娘換一換。
江夏連忙回身吩咐石榴:“你回去,將我春上剛做的那件攢花八寶石榴裙拿來。”
石榴一聽有些不情願,那件裙子頗爲華麗,金絲銀線繡的不說,還攢了數種寶石珠子,夫人做起來還沒沾身呢,就這麼送人了?那鄭家姑娘高傲的可以,仰着下巴看人的,爲什麼給她!
石榴遲疑着看了看江夏,江夏卻並不給她猶豫的時間,揮揮手,徑直隨銀寶往後邊的竹籬草堂去了。
那片草堂,是原來的一個小院子,也不知是不是原來的攝政王爺或妃子們的特殊愛好,時間久了,草堂腐朽都塌了,竹籬也早就頹敗的不成樣子,但這個小院子卻讓任川南和徐襄都覺得挺親切,更有一種‘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意境。於是,這院子就被保留下來,又重新建了茅屋和竹籬。
江夏第一次見到這草堂竹籬時也挺新鮮,等她走進去一看,茅草屋子卻鋪着上好的水杉木地板,一派古風地榻樣貌,又有簡潔的傢俱,卻也是上好的杉木打造,紫砂壺,紅泥爐,澄泥硯……看着一件件擺設物件兒,無不質樸,卻哪一件都不便宜呀!
真正的莊戶茅屋,哪裡會是這種樣子?標標準準又是一個‘葉公好龍’!
罷了,罷了,她也沒必要在這小細節上較真兒,再說了,真的弄個泥巴地,弄個泥巴炕,再在屋子裡按竈臺……算了,不說旁人,她自己也不喜歡。
後來,她還就喜歡上了這個僻靜的所在,就讓人開了菜園子,她偶爾過來侍弄侍弄,拔拔草澆澆水;也或者抓一把高粱、玉米喂喂雞……那隻狗兒也是她從莊子上抱回來的,就是個最普通的小柴狗,卻聰明、懂事、聽話。比那些被抱在懷裡,收拾的雪白金黃的巴兒強太多了。
聽說狗兒嚇到了人,江夏不由地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