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江夏進淨房舒舒服服泡澡,泡的渾身舒展開來,幾乎靠在浴桶裡睡過去。還是連翹和東英幾個覺得不對,跑進來將她從浴桶中撈出來的。
然後,江夏就迷迷糊糊擦乾了身子,塗上香露乳液,又皺着眉喝了一份藥,漱了口鑽進被窩就睡過去了。
這一覺睡得無限酣然。
半夜裡,隱約覺得有人睡到她旁邊,聞到熟悉的味道,下意識地就知道是徐襄回來了,她也忘了鄭氏讓她與徐襄分居的事兒了,很自然地偎過去,摟住稍稍有點兒涼的身體,眨眼就又睡沉了。
再有感覺,是覺得有人挪動她的手臂,江夏迷迷糊糊睜開眼,帳子外已經點了燈,徐襄小心翼翼地挪開她的手,正準備起身下牀。
腦子開始工作,江夏一轉念就想起,徐襄這是要去上朝了。
她低聲咕噥着:“今兒不是大朝會呀……”
“已經卯時了……有點兒陰天,所以天亮的遲!”徐襄俯身,拉了拉被角替她蓋好,又俯身在她臉頰上親了親,柔聲道,“再睡吧,還早了!母親說了,讓你好好休息,不必趕早過去請安的。”
江夏眨眨眼,再眨眨眼,一下子醒過來。
——她是有婆婆的人了呢!
暗暗嘆了口氣,江夏將心中的嘆息掩住,揚起一抹懶懶的笑來:“你儘管去吧,記得換靴子,別穿錯了昨天的,潮溼着,腳底下冷。”
徐襄看着雲淡風輕、俊美無儔的,卻有個小毛病,汗腳很重。越到了冬日,腳上出汗越多,靴子穿一天下來,襪子和墊子幾乎能溼透了,溼冷溼冷的。江夏想了好些法子,替他內服丸藥調理,也用了藥湯泡腳,效果都不太明顯。
沒辦法,江夏就想了法子,替他多準備兩雙靴子,襪子是棉線編織的,鞋墊子則在棉墊下加了一層靰鞡草,棉墊柔軟,靰鞡草吸汗隔潮,到了晚上回家,襪子墊子拿去清洗,靴子則送到烘房裡烘着,第二天一早,徐襄則換一上乾爽的襪子、墊子、靴子去上朝。
之所以這會兒江夏特意囑咐,就是怕昨晚徐襄回來的晚,靴子沒送走,被他穿錯了。大冷天穿一雙潮乎乎的靴子出門,一穿就是一天,多遭罪啊!
徐襄聽得心裡溫暖,伸手替將江夏掖了掖被角,低聲道:“我知道了。你安心睡吧。”
“唔。”江夏不再多言,點點頭,卻又拉了徐襄的手過來,貼在自己臉上蹭了蹭,柔聲道,“放心,家裡有我呢!”
徐襄含笑點頭,看着江夏閉上眼睛,似乎再次睡去,他才輕輕轉身,並沒忘記替江夏拉好帳子。
他沒有看到,在他轉過身去,拉下牀帳子的時候,似乎睡着的江夏緩緩張開了眼睛,她的眼睛中一片清澈,哪裡還有半點兒睡意。
江夏沒依着徐襄說的,睡什麼懶覺。徐襄剛剛離開,卯時中,她就起了身。
簡單洗漱了,丫頭們按例送了一盞巖****上來,江夏接了,嘆息道:“以後不要送水了,讓人一早就把早飯送過來吧!”
今日當值的石榴微微一愣,轉念就想明白了。夫人這是要早吃飯,好去婆婆跟前立規矩呢。之所以不要水,就怕喝了水上廁所,不方便。
“夫人!”石榴微微哽着嗓子叫了一聲。
江夏擡眼看過去,笑笑道:“快別這樣子。你家夫人算是有福的了,新婚後享了一年福。你看看那許多女子,新婚後哪個不是第二天就在婆婆跟前立規矩?”
石榴明明知道夫人說的是實情,可就是替自家夫人委屈、不值。
別人家的婆婆給兒媳婦立規矩是常理,可哪家的兒媳婦有她們夫人這般能爲?不但掙下偌大家業,還受封太子太保,正三品高官呢!說起來,老太太也太不知足了……她們家夫人即便走到宮裡,見了皇上都是不跪的,見了貴妃、妃嬪,更是被客客氣氣高接遠送的,何曾被這般怠慢、輕侮過?
可,不管怎麼說,偏偏鄭氏就是正門子的婆婆,讓江夏立規矩,還真沒人能說出什麼來。哪怕尊崇如皇帝,也不好就人家的家務事婆媳關係說話。
“好了,快別耽擱了,別起個大早還給耽誤了。”江夏拍拍石榴的手,笑着催促。她已經喝了半盞蜂蜜水,自己拿了几上的兩塊點心墊了,趕着時間催促着石榴替他綰頭髮。
石榴點點頭,悶着一口氣,手下卻動作麻利地替江夏梳頭綰髮。
江夏覷着首飾匣子裡,琢磨着,還是挑了一支赤金紅珊瑚的釵子,搭配了她那一支老蜜蠟芙蓉花的簪子,仍舊戴了一頂白狐皮的昭君套,穿了大紅色蝶戀花對襟灰鼠皮褙子,搭了一條石青色十六幅闌干留仙裙。外邊又裹了那件大紅羽緞白狐皮斗篷,這才帶了石榴和南蕪出門,乘了暖轎,往鄭氏那邊去問候請安。
五更即起,敬事翁姑,如同父母。如有使令,聽其囑咐。姑坐則立,使令便去……
江夏坐在暖轎中,心中卻想起前幾日無意間看見的一篇《女論語》,心中暗暗嘆息,還真是要求‘呼之即來揮之即去’。那邊上規定詳細,如何伺候公婆。什麼伺候公公不能直視。伺候婆婆,婆婆坐着媳婦站着,連洗臉水要溫度適宜,齒藥香皂都要說清楚……呵呵,也不知道那些家境貧寒的人家,媳婦怎麼伺候婆婆,連飯也吃不飽,還有閒錢擺這些譜兒?
心裡嘀咕了一回,詛咒了那無恥作者一回,她終究還得收拾情緒,面對她的婆婆去。
進了大門,田氏得了信,一臉笑地迎出來,接着江夏進了屋門,一邊殷勤地伺候着江夏脫下斗篷,一邊低聲道:“二奶奶來得恁早,太太昨兒路上勞累了,睡得沉了些,這會兒還沒起呢!”
江夏應着,詢問道;“太太夜裡可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