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和劉氏臉色再變,笑容幾乎維持不住。
這時,跟在後邊的梅娘上前一步,眼睛亮亮地看着手挽着手並肩而站的徐襄和夏娘,道:“哎呀,原來真的是二表嫂救了二表哥呀?二表嫂那會兒纔多大,醫術就那麼高了麼?你是從小就學醫麼?有教醫術的學堂麼?”
江夏曲曲小指,撓了撓徐襄的手心,換來徐襄用力握緊了,臉上卻表情不顯,仍舊是淡淡的笑道:“你二表嫂年幼失恃,哪裡能去上學堂。不過是你二表嫂聰慧過人,又勤奮好學,憑藉着母親留下的幾本醫書,學會了醫術。”
“哎呀,二表嫂真厲害呀!”梅娘毫無心機地拍手稱讚着,渾不知,劉氏和鄭氏在旁邊的臉色,幾乎陰沉的能滴下水來了。
江夏失笑道:“咱們別在門口站着說話呀,快進來吧。”
說着話,她終於從徐襄的手中掙脫出來,然後打個眼色,徐襄挑挑嘴角,上前一步,恭敬殷勤地引着鄭氏和劉氏往裡邊去。江夏則落後半步,引着梅娘、芸娘與越哥兒幾個人認識。
越哥兒到年就十七歲了,個子比徐襄還高出小半個頭,足有一米八了。身高腿長,容貌清俊,又因着常年打拳的緣故,肩寬腰窄,體態矯健,在斯文清俊之中,隱隱透出一抹勃勃英氣來,兩個姑娘只看了一眼,就不由地都羞紅了臉。
越哥兒和齊哥兒都很矜持,拱手見禮後,就轉開了目光。
江夏又將囡囡和小妹引見給梅娘和芸娘,囡囡和小妹本就生的極好,江夏又肯花心思打扮收拾她們,衣裳首飾看着簡潔,卻無一不是極稀罕的東西,又加之兩個丫頭讀書、女紅、繪畫、音律,都請了先生教導,舉止言談間,絲毫不比出身勳貴的大家女遜色,梅娘看顏,芸娘則是看氣質,四個小姑娘一見之後,竟投了眼,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熟絡起來。
江夏看着幾個小姑娘說話投契,丟開心中的一抹異樣,轉身去招呼大夥兒入座。
鄭氏和劉氏一起坐了上首,徐襄坐在了鄭氏另一邊,徐襄下邊是越哥兒和齊哥兒。劉氏另一邊則是幾個小姑娘按年齡排排坐下。
衆人落座,江夏依舊按例接了丫頭遞上來的手巾板兒,分別遞給鄭氏和劉氏,回頭也遞了一塊給徐襄。
鄭氏神情淡淡的,並沒有特別的表示,只是,似乎已經懶得顯示她的慈祥溫厚了。接了手巾板兒擦了手,隨手又丟給江夏,淡淡道:“冬天,手巾板兒要溫一些纔好。涼涼的,冰手!”
江夏半垂了眼,低聲應着:“是,媳婦兒記下了。”
鄭氏不再理會她,低聲與劉氏說話。過了片刻,湯率先送上來,是紫米薏仁湯。
江夏接了丫頭盛的湯碗,率先遞給鄭氏,卻被她回頭瞪了一眼:“大舅太太在這裡,她年長,怎麼不知道緊着大舅太太送東西?”
江夏手一晃,熱湯差點兒灑出來,幸得她練習拿手術刀的手穩,碗裡的湯晃了幾晃,才堪堪穩住。
“多謝太太教導。”江夏後退一步,微微轉身,將湯碗奉到劉氏面前,“大舅太太請先喝點兒湯,暖暖胃。”
劉氏擡眼看了看江夏,覷着那湯笑道:“這是什麼湯?紫瑩瑩的……這色兒……”
江夏微微笑道:“這是御田裡的紫粳米,加了別失八里的玉棗,又加了漳州的薏仁米,有溫補脾胃,暖中滲水之效的。舅太太平日裡是不是覺得有些許腹脹,少食即飽,食後不化?”
“哎,對啊,對啊,我就是覺得吃飽了不消化,常常半夜裡還發脹……”劉氏臉色一轉,不自禁地說起自己的小毛病來。
江夏微微一笑道:“舅太太就是有些脾胃失和,還略略有一點點水溼瀦留,這湯恰恰合適,以後,每晚飯前喝一盞,不消十天,您那些小毛病就不藥痊癒了。”
劉氏露出一抹喜色來,連連點頭應着,接了那碗過去。
江夏轉眼又盛了一碗過來,奉到鄭氏面前。
鄭氏卻不接,只淡淡問道:“大舅太太有那麼些毛病,我有什麼毛病,你也說說。”
江夏垂了垂眼,將那碗放到桌上,這才擡眼看着鄭氏道:“太太之前是肝陽上亢,進而生風,導致中風之症。經過救治調養之後,如今太太病情大好,卻仍舊有些遺留之症,諸如睡眠不安,多夢易醒。手腳僵硬,不靈活……肝陽仍舊偏亢盛,同時,因爲長期臥牀、加上行動不利,身體失於活動,自然血脈不暢,經絡滯澀,氣機不順、**失調也就應運而生。”
說到這裡,江夏略略一頓,看着鄭氏道:“太太進京趕路數日,辛苦勞頓,身體虛損、虛火上炎,極容易再次引動肝風,故而,太太處到幾日,早晨用的是官湯燕窩,取得是平補、和潤之效。早飯用的是蘿蔔絲餅,取起降氣之效,調順氣機;白天飲用的是羅布麻茶,取平肝熄風之效……”
江夏不急不緩地說着,鄭氏臉上的隱怒和冷諷漸漸散了去,倒是驚愕越來越濃,最後定格成一臉的無措。
在她一心算計江氏的時候,江氏居然在盡心盡力地替她調理身體,治療疾病……這樣的事不知道也還罷了,這當着衆人的面兒問出來,真是啪啪的打臉啊!還是她自己個兒送上臉去讓人打!
江夏把那碗紫米薏仁湯往前送了送,把調羹送進鄭氏的手中,仍舊只是淡淡笑道:“太太,您要是還想讓媳婦兒調理身子,改明兒,媳婦兒細細地跟你說去。今兒咱們先吃飯,您趕緊喝湯吧,不然就要冷了。”
劉氏已經喝了兩口,這會兒擡起頭來,招呼鄭氏:“妹妹,趕緊喝吧,說起來,都是孩子的一片孝心,咱們也別辜負了她。”
鄭氏轉眼看過去,扯着嘴角露出一抹笑來,點頭應着,俯首喝湯。
另外的人,也都接了丫頭奉上來的湯,低頭喝起來。倒是齊哥兒幾次擡頭看江夏,眼中隱隱的憤恨幾乎壓不住了。越哥兒卻用身子擋着他,囡囡也在另一邊暗暗踢齊哥兒的腳,提醒他剋制。
就在齊哥兒要忍耐不住的時候,喝了一口湯的鄭氏開了口:“你身子重,也別站着了,也坐下吧!”
她一開口,徐襄就要起身,另一邊的梅娘卻第一個站起身來,笑嘻嘻地招呼江夏:“二表嫂,你過來挨着我坐吧,好好給我說說,你都沒給我娘號脈,也沒問,怎麼就知道的那麼仔細,我娘那些不鬆緩的,連我都在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