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祭祀完畢,江夏與徐襄回房換去祭祀穿的大禮服,江夏就催促徐襄道:“今日冬至節,你快些去陪陪太太吧。”
徐襄遲疑片刻,道:“那我去陪母親說會兒話,再回來陪你用午飯?”
江夏笑着道:“哪裡就用着你來回跑了?咱們夫妻心在一處,已經夠了。”
又道:“你且去陪太太,我覺得今兒精神好,先去南城看一眼……”
徐襄立刻就道:“你的身子不好……”
江夏拉着他的胳膊,笑笑道:“我知道我的身子受不得累。你放心吧,我出去也不會亂跑,就去那邊的防疫處看看。只要有病人他們都會記錄的,我看看記錄罷了,累不着的。你自管安心陪着太太過節……我讓人準備了佛跳牆,那個滋養軟爛,太太應該比較喜歡。還有你喜歡的清蒸鱖魚,是趕着從江邊兒運過來的。”
聽她這麼說,徐襄也就不再阻攔,只吩咐跟着的連翹、東英幾個,一定小心看護着。
等江夏換好了出門的男裝,徐襄那邊也給她準備了青金緞面的狐狸皮手筒兒,燒好了手爐,親自給江夏裝備妥當了,又把大毛斗篷的風帽拉過來,連出毛兒都整理好了:“去看看盡快回來,晚上我陪你過節!”
江夏笑着應了,由着徐襄攬了她一起出門,陪着她乘了暖轎一路到二門裡乘了車,出了門,徐襄這才轉身,往鄭氏那邊去了。
江夏的馬車一路往南城的天壇寺轉了一圈,去防疫處看了病歷記錄,又去幾個比較大的醫館、藥鋪走了走。到這些地方去,倒不用江夏自己去跑,她只開了一張最簡單的傷寒方子,讓連翹、東英輪流進去抓兩服藥出來,該問的該知道的消息,就都瞭解了。
天氣寒冷,路上行人少了很多,即便又那麼幾個不得不出來的,也勾肩縮脖抄着手,腳步匆匆,恨不能一下子走回家暖和暖和去。
這一路走下來,考察的結果,比防疫院彙報上來的還要嚴重一些……其中也不排除時間差造成的差異:傷寒病繼續傳播,使得患病人口快速增多起來……
午飯她沒回家,帶着兩個丫頭就到商記糕餅鋪的後院裡用了。
不是她矯情,也不是怕拋頭露面,只是怕在酒樓裡味道複雜,聞到什麼味道受不住,當衆出了糗。
吃過午飯,江夏也沒多歇息,就又出發,一路往北城去了。
北城有德勝門和安定門兩道城門,聽名字就知道,這兩道門乃是出京征戰的軍隊班師回朝走的城門,德勝凱旋和天下安定之意。
但天下承平日久,這兩道門用於軍隊班師的記憶幾乎被人們遺忘了,平日裡,這兩道門,特別是安定門,成了糞車出入之門。安定門外不太遠,就有一大片荒地,用來晾曬糞便,然後再賣給各處莊子裡做肥料……故而,安定門外又有三道坎兒:糞場、窯坑、亂葬崗兒。
故而,若說居住在南城的多爲耍把式賣藝、經商做買賣的人,那麼城北住的,纔是些真正窮困潦倒之人。城門內的建築還好說,城門外一眼看過去,就是一大片幾乎不成形的窩棚區,夾雜着那麼幾個低矮陳舊的院落,也是土坯壘成的茅草屋子,勉強有個存身處罷了……這樣的房屋、窩棚,萬一下了大雪,不說根本不避寒,就怕雪大了把屋子、棚子壓倒了,將人埋在裡頭,或者讓這些人失了最後的避身之處!
城北的防疫處在城門內,江夏過去看了看記錄,也打發了丫頭去周邊的藥鋪子、醫館裡打聽了,不出所料,這邊的病情比南城更嚴重一些。
轉了一圈,關於傷寒疫情的實際情況,江夏已經瞭解了。她就讓車子順路回了國子監的舊宅。
搬離此處,一晃眼過去半年了。
江夏在門前下車,擡眼看門楣上新掛的匾額,黑色底漆,上書兩個暗金色大字:江宅!
字跡圓融中暗含勁鋒,卻是徐襄的手筆!
江夏微微眯了眯眼睛,她希望,這牌匾能夠有一天,被換成‘江府’!
不過,她並不擔心,因爲她對越哥兒很有信心。若無意外,明年鄉試越哥兒就該順利中舉,再轉過年來,他就能進京參加會試、殿試……不求他三元及第,中進士,應該沒問題!
正因爲,下邊還有江越、江齊兄弟倆,以後要參試科考,入仕爲官,江家,也就是她這個唯一的大姐,纔不能有什麼不良記錄,也不能有什麼不好的名聲……
站了不過片刻,越哥兒和齊哥兒就匆匆從裡邊搶了出來。
“姐姐,你怎地過來了?”越哥兒搶上來一步,扶住江夏,一邊問道。
江夏擡擡手筒子,向越哥兒示意了一下,一面笑道:“我穿戴的暖和着呢,別擔心我……”
一邊隨着江越和江齊走進大門,江夏一邊將自己出來的原因說了一下,擡眼,兩個年輕公子卻站在大門內,正含笑看過來。
對面兩人,一個身材魁梧高大,生的也濃眉大眼,英武不凡;另一個個子稍稍矮一點,身形也明顯文弱一些,俊雅清逸,氣度不凡。
“哎呀,五郎、六郎,你們哥倆兒何時進的京?”江夏只是微微一愣,就歡喜起來。對面兩個俊小夥兒不是別的,卻是顧家的老五顧清芾和老六顧清藝。
顧清芾愛武功騎射,性子也憨實一些,嘿嘿一笑道:“我就說顧家姐姐不會不認得我們。五郎見過江家大姐!”
顧清藝不多話,只緊跟着見禮問候。
越哥兒扶着江夏一路進屋,一邊招呼着江夏往暖榻上坐了,一邊道:“他們來了四五天了,因着姐姐身子不適,沒讓他們上門……”
江夏橫了越哥兒一眼,自己先笑了。
越哥兒與顧家兄弟是一起長大的,在臨清時還是同窗,後來她進京,接着把越哥兒接進京來,才與顧家兄弟分開。去年,院試之後,小哥幾個又湊在一處,一起遊學,一去又是大半年……江越這話聽着失禮,卻也透出自然的親近。
顧清芾、顧清藝又笑着拱手賠禮,還是顧清芾笑着道:“大姐不必責怪小越,主要是我們哥倆兒剛進京,按捺不住,想要四下裡逛蕩逛蕩……沒去給大姐問安,大姐饒恕則個啊!”
江夏挑挑嘴角一笑,睨着顧家兄弟,道:“有過不懲,如何賞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