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少帝的試探
太皇太后有點冷臉,不喜歡夜無極用這樣淡冷的口吻和自己說話,卻也明白自己今天的舉動實在是激怒夜沐,也怪不得孫兒會這般說,於是她淡冷地說道:“皇祖母知道了,極兒,皇祖母累了,想休息一下。”
夜無極也不打算再逗留,於是向太皇太后行了一禮,恭敬地說道:“皇祖母休息吧,孫兒就不打擾皇祖母了。”說完,他扭身,大步地跨出了屋外。
太皇太后望着那道俊挺的明黃色身影離開了,臉上的冷色更濃了。
屋外傳來了奴才們恭送皇上的聲音。
喬依兒進來,看到太皇太后的臉色不太好,連忙走過來替太皇太后輕捶着肩頭,什麼都不敢說。太皇太后自己就在自言自語地嘆着:“極兒長大了。”
喬依兒謹慎地應着:“皇上已經十五了,是長大了。”
“嗯,極兒長大了,哀家卻是老了。”
太皇太后又嘆着,喬依兒奉承着:“太皇太后一點都不老,和太后娘娘走在一起,像姐妹倆呢。”太皇太后雖然六十好幾了,因爲保養得體,比普通老太太要年輕很多。
看了喬依兒一眼,太皇太后好笑着:“依兒,你這張嘴倒是越來越會哄哀家開心了。”
喬依兒還是謹慎地答着:“奴婢說的都是實話。”
拍拍她的手背,太皇太后站了起來,喬依兒停止再幫她捶肩,轉而扶着她的手臂,扶着她往寢室走去。在鋪着明黃色牀單的牀前坐下,喬依兒又替她摘下鳳冠,寬衣,扶着她躺下了,喬依兒才輕輕地退出寢室,吩咐着守在外面的那些宮人小心侍候着。
“是,喬姑姑。”
那些宮人恭敬地應着。
太皇太后躺在牀上其實也沒有睡着,在喬依兒退出她的寢室後,她就睜開了眼睛,似在深思,又似在回憶着什麼,眼神千變萬化。時而痛心,時而冷狠,時而柔腸百轉。
她其實並不想這樣對夜沐,只是……
她不能讓夜氏王朝落到外人的手裡,哪怕那個人身上流着夜氏王朝一半的血脈。
如果夜沐沒有娶紫靈公主該有多好呀,就算紫靈公主進了宮,當年的老皇年紀大了,還能活多少年?只要老皇一死,紫靈公主就是個失去了依靠的異國公主,還不被她死死地拿捏住,可是造化弄人,紫靈公主沒有成爲她的情敵,卻成了她的兒媳婦,還生下了她的嫡長皇孫!
這就像一根刺似的,刺在她的心頭上,再加上無意中得知了一件事,她就更容不下紫靈母子了。
不把這根刺拔出來,她總覺得對不死夜氏王朝的列祖列宗。
如果不是因爲夜沐娶的是紫靈公主,她剛纔何必忍受夜無極淡冷的態度?夜無極根本就沒有機會坐上龍椅。她護了那麼多年的孫子如今長大了,因她一時衝動,對李氏動了殺機,就招來夜無極的猜忌,她的心更是揪了又揪。
夜無極,她看着長大,甚至可以說是由她帶大的孫子,她哪有不瞭解他的性子。這個孩子表面很溫和,實際上就像他那個舅父一般,殺人於笑容之下。
翻了一個身,太皇太后的心底隱隱涌起了些許的不安,爲什麼不安,她又一時分析不出來。
長嘆一口氣,太皇太后終是閉上了雙眸,懶得再去想這件事,只要她還活着,就沒有人能動她!
寒初藍和星月扶着李氏離開了慈慶宮後,就匆匆地往皇宮大門口走去,婆媳倆路上也沒有怎麼說話,此刻還在皇宮裡,皇宮對於婆媳倆來說就是一個充滿了殺機的地方。別看寒初藍此刻是攝政王府的世子妃,看着很尊貴,在皇宮這些貴主兒的眼裡,就如同一隻螞蟻一般,隨便動動手指頭就能把她捏死。寒初藍也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如今夜千澤又不在身邊,只要能避免,她絕對不想進宮來的。
李氏被打了几杖,臀部火辣辣地痛,走起路來,幾乎都是靠寒初藍和星月扶着,幸好星月人高大,又有武功護體,李氏的大部份重量都壓在她的身上,她也能架扶着李氏健步如飛。
“世子妃請留步。”
到了御花園,寒初藍也無心欣賞御花園美麗的冬景,誰知道在她們的前方卻走出來一位宮女,那位宮女應該是在御花園等着的了,還專門是等着寒初藍的。
主僕婆媳三人都停下了腳步,看着那名宮女向寒初藍行了一禮,寒初藍淡冷地問着:“請問有事嗎?”她不認識這位宮女,也不知道她是哪宮裡的人。這皇宮裡頭,什麼都多,尤其多的是太監和宮女,隨便走幾步,都能遇上宮女太監們。
宮女恭敬地應答着:“回世子妃的話,奴婢是惠太妃宮裡的奴才,惠太妃吩咐奴才在這裡等候着世子妃,惠太妃想見見世子妃。”
惠太妃,寒初藍倒是還記得的,她上次丟臉的時候,還多得惠太妃幫忙,才保住了她的聲譽。雖說她進宮的次數匹指可數,見到的卻都是最尊貴的,在她眼裡,太皇太后和元太后都是面慈心惡之人,只有惠太妃還合她的眼緣。
寒初藍看看李氏,李氏受了棍傷,不宜再逗留,但惠太妃有請,她是晚輩,又不可不去。想到這裡,她吩咐着星月:“星月,你先帶娘回去,幫娘上藥,我去見見太妃。”
“藍兒,娘沒事,娘自己回去,星月留下來跟着你。”李氏拒絕她的安排,不肯把她獨自留在宮裡頭。
“娘,惠太妃與藍兒一見如故,挺合緣的,藍兒去見見太妃,沒什麼事的話,藍兒會馬上出宮的,娘不用擔心。”寒初藍知道李氏是在擔心自己,她再次命令着星月:“星月,帶娘回去!”
星月抿了抿脣,還是板着臉,她望向了寒初藍,眼底同樣有着與李氏同出一轍的擔心。
那名宮女很機靈地在這個時候對寒初藍說道:“世子妃請隨奴婢來。”
寒初藍握了握李氏的手,安撫着:“娘,放心吧,藍兒不會讓自己有事的。”說着又對星月說道:“星月,按照我的吩咐去做。”說完,撇下了李氏和星月,她便跟着那名宮女往惠太妃的宮殿走去。
李氏和星月目送着她離去,無法阻止,也不好跟隨着,只得暫時先離開。
宮女帶着寒初藍一直走着,寒初藍對惠太妃的宮殿不太熟悉,皇宮裡頭,宮殿太多了,每一座小宮殿都差不多的相似,加上皇宮裡的路也太多,交橫縱錯,九曲十八彎,轉來轉去,寒初藍根本就認不得路。走了好一會兒,寒初藍覺得不太對勁。
她記得她上次從慈慶宮出來後,夜千澤抱着她很快就撞進了惠太妃的宮殿,按理說惠太妃的住處應該距離慈慶宮不遠的,可現在她都走了十幾分鍾了,還沒有走到,離慈慶宮又好像很遠了。
“宮女姐姐。”寒初藍頓住了腳步,叫住了在前方帶路的宮女,問着:“請問惠太妃的宮殿在哪裡?本妃記得上次去的時候,不過是轉眼間就到,現在本妃都走了十幾分鍾了,怎麼還沒有走到的?”她看看周圍的景物,貌似還沒有走出御花園呢。
宮女恭敬地答着:“太妃娘娘並不在宮中,她老人家在御花園的西苑湖邊餵魚呢。”
寒初藍狐疑,惠太妃既然要見她,幹嘛去西苑?
“請問太妃娘娘的宮殿在哪裡?”
“在南苑的慈惠宮。”
“南苑距離西苑有多遠?”
“慢慢走的話,要走上半個時辰吧。”
寒初藍心裡的疑惑就更深了。她進宮來的時間並不算長,惠太妃就算在她一進宮來就知道了,安排人到御花園裡等着她,也需要一個小時,她算算時間,現在還不足一個小時呢。
也就是說惠太妃派去等她的宮人是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她面前的。
那眼前這名宮女又是誰派來的?
寒初藍警惕起來,面上神色不變。
那名宮女又說道:“世子妃,走吧,別讓太妃娘娘久等了。”
寒初藍客氣地笑了笑,示意她帶路。
那名宮女帶着寒初藍繼續往西苑的方向走去,腳步越來越快,似是想把寒初藍甩掉似的,而寒初藍意識到這名宮女並非惠太妃派來的後,也想遁了,她沒有明說,在宮女加快腳步的時候,她故意放慢了腳步,裝着欣賞風景的樣子,其實是在找機會跑了。
她和宮女的距離越來越遠了,在路過一處假山的時候,寒初藍看到那座假山呈半架空狀態,也就是假山與假山之間有個洞,那個洞是全通的,從這一邊鑽進去,就能從那一邊鑽出來。她看向宮女,那名宮女一邊趕路一邊說着什麼,距離遠了,寒初藍沒有聽清楚,也懶得去聽清楚,她迅速地鑽進了那座假山的山洞裡。
穿過了山洞,她又趕緊找個地方藏身,還好御花園裡景物衆多,她隨便找個花叢都能藏起來。
很快地,又便聽到了那名宮女焦急不安的叫喚聲。
寒初藍躲在一棵大樹邊,一動也不動的,聽着那名宮女的叫喚聲,她也不敢應。
宮女叫喚了一會兒都沒有找到她,顯得越發焦急不安了。
“人呢?”
一道有幾分熟悉的低啞聲音傳來,寒初藍冷笑,果然要見她的人並不是惠太妃,只不過是借惠太妃之名把她引過來。
“皇上。”
那名宮女撲嗵一聲就撲跪在孤身一人出現在這裡的夜無極面前,惶恐不安地答着:“回皇上的話,世子妃不見了。”
皇上?
夜無極那個小屁孩?
怎麼會是他?
藏在樹身後的寒初藍有點意外,怎麼都想不到把自己引到這裡來的人會是夜無極那個小屁孩。夜無極引她到這裡來做什麼?
“啪啪!”
寒初藍聽到了抽耳光的聲音。
不用探頭出去看,她也知道是那名宮女遭到了夜無極抽耳光,頓時她臉色一凝,這個夜無極小小年紀也像他的皇祖母一般,動不動就喜歡抽人家的耳光。
“沒用的東西!”
夜無極低啞的聲音再次響起。
宮女越發的惶恐了,叩頭請罪:“奴婢該死,奴婢沒用。”
夜無極陰冷地瞪着她,宮女被他瞪得渾身發抖。
“來人!”
夜無極沉冷地叫着,那稚氣尤未脫的聲音聽在寒初藍的耳裡,特別的陰森。
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了一道人影,恭敬地落站在夜無極三步遠的地方。
“殺了!”
夜無極森冷的聲音低低地傳進了寒初藍的耳裡,寒初藍兩眼圓睜,殺了?
就因爲她藏起來了,導致那名宮女被殺?
“皇上饒命!”
宮女嚇得花容失色,渾身顫抖,不停地叩頭求饒。
寒初藍更是想都不想,就從樹後閃出來,裝着落伍掉隊的樣子,隨意又高聲地叫着:“宮女姐姐……”
在寒初藍的聲音傳來時,夜無極一揮手,那條人影又是一閃,便消失不見了。
“宮女姐姐,你別走那麼快呀,本妃都跟不上了,咦,皇上?”寒初藍走過來,看到夜無極的時候,一臉的驚訝,問着:“皇上,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在慈慶宮陪着太皇太后嗎?”
夜無極的臉色恢復正常,稚氣未脫的俊臉上染着淡淡的笑,深邃烏黑的眸子鎖着寒初藍那張已經長成的絕美俏臉,總覺得今天見着的寒初藍比他初見她時更要美上幾分,好像散發着一股勾魂的風韻。她此刻一臉的驚訝,可那雙明亮的大眼卻骨碌碌地轉動着,格外的動人。
她,真的很美!
與昊哥哥站在一起,簡直就是天下最絕配的夫妻。
“皇祖母要休息了,所以朕就回來了。”夜無極簡單地答着,明顯就是在撒謊,撒起謊來還臉不紅氣不喘的,讓寒初藍再一次感嘆着,到底是皇宮裡的人都擅於撒謊,還是她太老了,跟不上時代了,連一名半大不小的孩子都不如?
看向那名宮女,夜無極淡冷地喝着:“還不滾,下次走路再不帶眼,小心挨板子。”
宮女暫時撿回了一條命,連滾帶爬地逃了。
這裡很安靜,四周圍都是景物,皇宮裡的特色——宮女和太監在這裡好像消失了。此刻就只有夜無極和寒初藍在此,顯得特別的安靜,寒初藍只聽到寒風的呼呼聲。
“皇上,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皇上也別在外面逗留太久,天冷着呢。”寒初藍找了個藉口,扭身就走,從頭到尾她都忘記了向夜無極行禮,夜無極意然也不怪罪於她,任由她在他的面前沒規沒矩的。
“嫂嫂請留步。”
夜無極笑着叫住了寒初藍,在寒初藍轉身看向他的時候,他的俊臉染上了一層窘色,顯得不好意思起來,他走到寒初藍的面前,兩個人的年紀才相差兩歲,從外表上看,都顯得稚氣未脫,但夜無極身上流露出一股霸氣,哪怕他此刻溫和地笑着,他比寒初藍還要高,讓寒初藍明白男女之間的差距。
“皇上有事嗎?”
夜無極有點不好意思地從衣袖裡拿出一張紙來,遞給了寒初藍,寒初藍狐疑地接過了那張紙,只見上面用毛筆寫着一個對子,卻只有上句,沒有下句,不知道是不是沒有對出來,還是故意沒有寫出來。寒初藍看了一眼後,望向夜無極,笑着:“皇上,幹嘛給我這個?嫂嫂又不懂對對子。”
“這是朕的太傅給朕出的對子,朕到現在還沒有對出來,朕想請嫂嫂幫我想想,這個對子該怎麼對?”說着,夜無極的視線更加的絞在寒初藍的身上,想把寒初藍的表情盡收眼底,任何變化都不願錯過。
他在試探寒初藍。
他暗中讓人打探過了,寒初藍在鄉下的時候,家裡太窮,根本就沒有讀過書,但寒初藍卻能擺出一大堆的道理,還會寫字,他懷疑寒初藍是讀過書的,只是無法確定寒初藍讀過幾年的書,於那些大家閨秀比起來,是好是壞?
他更打探清楚了寒初藍有點小能幹,也有點小聰明,寒初藍夜千澤的妻子,他心裡是把夜千澤當成眼中釘的,寒初藍既然是夜千澤的妻子,他自然也要一併摸清楚。當然了,他也是想通過交集弄清楚寒初藍特別的地方,除了容貌之外,還有什麼最吸引人的。
寒初藍笑着把那張紙遞還給夜無極,夜無極安排宮女把她單獨引到這裡來,她藏起來時候,夜無極甚至要遷怒於宮女,殺宮女滅口,絕對不僅僅是想讓她幫他對對子這麼簡單,估計還帶着一層試探。甚至她剛纔藏身於樹背後,少帝有可能是知道的,故意要殺宮女滅口引出她來,她不可能看着宮女因爲她而死。
這個少帝真不是一般的陰險,不愧是元缺那個缺德鬼的外甥,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呀。
“皇上,嫂嫂真的不會對對子,真對不起,無法幫到你。嫂嫂甚至沒有識全這對子的字,它們倒是認識嫂嫂的,可惜嫂嫂不識得它們。”
不管少帝爲什麼要試探她,她都不想讓少帝知道她的真正底細。
夜無極沒有接那張紙,定定地望着寒初藍,像是不相信寒初藍所說的話似的,臉上還是笑着:“嫂嫂不要謙虛,朕都聽說了,嫂嫂很聰明,也很能幹的,這個對子,嫂嫂就替朕想想吧,算是朕求求嫂嫂了。”說着,他作勢要向寒初藍作揖,寒初藍連忙避開,不敢承受他的作揖,就算他也是她的叔子,可他還是皇上,她再怎麼不的懂規矩,也不敢讓皇上向她作揖打拱呀。
“皇上,道聽途說的話不可信的,往往都會被人誇大其詞。例如有個人中了福利彩,得到了幾萬元的獎金,傳出福利站的時候,就會變成某某中了獎,得到了獎金十幾萬,再傳回他工作的地方時,別人就會說某某中獎了,得了幾十萬的,最後傳回到他的家鄉時,就會說某某在某某地方中了獎,聽說獎金有幾百萬呢。接着,便有無數人打他的主意,親朋戚友紛紛來借錢,這個借幾萬,那個借十幾萬,人人都想着,反正他發了橫財,可實際上他不過才得了幾萬元。所以呀,這些聽說的話是信不得的。像你嫂嫂我,不過是跟別人偷學識得幾個字,會寫自己的名字,這不,傳到了皇上的耳裡,就成了才女似的。可實際上,嫂嫂卻只認得幾個字,還是偷着跟村子裡的秀才學得的呢。”
寒初藍也撒了謊,她臉皮也不薄,撒起謊來,比夜無極更像。
夜無極還是不相信。
“可是嫂嫂說的話卻很有道理呀。”
寒初藍笑,與夜無極對視着,“皇上,請恕嫂嫂直言了,說話有道理,不代表就讀過了很多書,而是社會閱歷深了,懂得就多了,有些人大字也不識一個,可他人生閱歷豐富,見多識廣了,就能說出連那些才高八斗的才子都沒有辦法說出來的話,擺道理,一道接着一道的,誰都看不出他是個大字也不識的人,因爲他學的不是書本知識,而是生活知識。老人家不是常喜歡說:我吃鹽都比你吃的米多,過的橋都比你走的路多嗎?說的其實就是這個道理。”
夜無極忍不住點頭,寒初藍這樣說也是有道理的。
寒初藍又繼續說道:“就像皇上一樣,皇上要是去了民間走幾遭,真正見識到百姓的窮苦,自然而然地就知道了百姓的生活情況,不會輕易被百官迷惑到。”
夜無極又點了點頭,看寒初藍的眼神卻越發的深了。
“所以呀,嫂嫂我雖然會擺些道理,其實都是生活閱歷積累起來的,並不是我真的讀過書,識得很多字。皇上這個對子,嫂嫂還真的對不上來。”寒初藍又望向那張紙,笑着抖了抖那張紙,示意夜無極接回那張紙。
這一次夜無極伸手接過了那張紙,垂眸掃了一眼他自己寫在紙上的那個只有一句的對子,其實對子很簡單,寒初藍雖然是真的不會對對子,卻知道那句對子的下句。她在電視裡看到過,也在一些雜誌小說裡看到過。
但她不能對出來。
因爲她知道那不是憑着她自己的學識對出來的,只不過是藉助二十一世紀的高科技。還有,她一旦對出來了,不就坐實了少帝的懷疑嗎?
她不過是小小的農家女,就算如今入了攝政王府當世子妃,也是不不顯眼的,少帝卻把視線瞄到了她的身上來,肯定是因爲夜千澤。
少帝心思難測,就算是夜千澤的堂弟,寒初藍也不得不防。
她向來守着一句話,害人不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無。
“嫂嫂幫不到朕的忙,朕該怎麼辦?”夜無極顯得很是焦急似的。
寒初藍笑着:“這宮裡頭肯定有人能幫得到皇上的,嫂嫂無能,就幫不到皇上了。不過嫂嫂說一句不怎麼好聽的話,望皇上不要怪罪。太傅佈置給皇上的功課,皇上還是自己認真去完成吧,皇上是一國之君,學識相當的重要。”
夜無極的臉有點兒紅,似是不好意思地說道:“朕有時候問一下太傅,或者母后她們,可他們都怪朕平時讀書不用功,次數多了,朕就不想問他們了。”
寒初藍纔不相信他讀書不用功呢,不過嘴上還是說着:“太后他們也是爲了皇上好,皇上還年輕,性子輕率,喜歡玩也正常,皇上以後注意點就是了,先學習,有空了再玩一會兒。”
夜無極嗯了一聲,“今天聽了嫂嫂的一席話,朕覺得勝讀十年書呀。”
“皇上過獎了。”
寒初藍笑了笑,打算開溜了,她朝夜無極福了福身,也是這個時候纔想起自己從見到夜無極到現在還不曾向夜無極行禮,心下暗惱自己還是無法適應這皇室的規矩,見人就要跪就要拜的。幸好這個小屁孩沒有問她的罪。
下次,見到這些宮裡的主子們,她一定要記住行禮。
寒初藍在心裡告誡自己。
在鄉下半年,李氏和夜千澤寵着她,再加上她要發家致富的,根本就沒有在乎過規矩禮教,進了京後,也才那麼幾天,她一時半會難以習慣也正常。
“皇上,如果沒什麼事,嫂嫂就先走了。”
夜無極沒有再留她,溫和地嗯了一聲,看着她朝自己福了福身後,便轉身淡定地離去。他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寒初藍也知道夜無極一直盯着自己,所以她走的時候,很隨意,也很淡定,不慌不忙的,等到背後那兩道盯人的視線消失了,她才鬆了一口氣,趕緊拎高了裙子,撒腿就跑。
她對皇宮不熟,跑了一會兒,就在御花園裡迷了路,好在有宮女走過來,她問過了宮女,在宮女的指引下,她才找着正確的路兒,離開了御花園。
出了皇宮,遠遠地看到熟悉的馬車朝皇宮的方向奔來,寒初藍就如同見到了親人似的,快步地迎向那輛奔來的馬車。
趕車的人還是小七。
看到她出了皇宮,小七趕車的速度更快了,不過眨眼之間,馬車就到達了她的面前。
“世子妃,你沒事吧?”小七一邊喝住了馬,一邊急急地跳下車,擔心地問着寒初藍,視線往寒初藍身上掃來,確定寒初藍完好無損了,他才鬆了一口氣。
星月打開了車門,身子探出來,朝寒初藍伸出手,語氣還是平板無波的:“世子妃,上車吧。”
寒初藍把手伸給了星月,星月把她拉上了馬車,小七立即跳回車上,車門關上,小七掉轉了馬車,趕着車奔跑起來。
“你們倆怎麼又折了回來的?星月,我不是讓你先送娘回府嗎?”坐在馬車上,寒初藍纔有時間問着這些事情。
星月看她一眼,“李夫人已經送回府上了,周妃給李夫人送來了不少好藥,奴婢也替李夫人上過了藥,擔心世子妃,便和小七一起折回來。”
“娘傷得重不重?”
寒初藍關心地問着。
星月答道:“只捱了幾棍,還不算重,不過現在也不能坐着,要爬着躺上兩三天。”
寒初藍磨了磨牙,很想罵太皇太后,罵人的話數次跑出來又被她嚥了回去,最終,她僅是沉默着。那些人的耳朵伸得老長的,就算是在自己的人面前,她也不能隨便罵着那些人,免得又招來橫禍,現在太皇太后或許不會直接拿她開刀,她身邊的人就容易成爲替罪羊。
回到了攝政王府,夜沐帶着李公公迎面而來,看到寒初藍沒事,明顯也是鬆了一口氣,應該是寒初藍後來獨自留在皇宮的事被夜沐知道了吧,夜沐擔心着,打算帶着李公公再次進宮呢,寒初藍平安地回來了,夜沐才放下心來。
“藍兒,聽你身邊的奴才說,惠太妃找你了?”夜沐關切地問着。
寒初藍閃了一下眸子,答着:“是的。”
夜沐捕捉到她眸子閃爍,猜到她在說着謊話,也沒有戳破她,只是溫和地說道:“先去看看你娘吧,一會兒再到鬆院見我。”
寒初藍應了一聲,帶着星月又朝夜沐施了一禮,才匆匆地往李氏居住的小院子走去。
李氏爬在牀上,沒有讓丫環侍候。
她的院子裡也有好幾個奴才,出門的時候,她會帶上,但回到了府上,她還是不習慣讓人侍候着。星月幫她上了藥後,她就讓丫環們都出去了。
寒初藍獨自進來的。
聽到推門聲,李氏扭頭望過去,見到寒初藍進來,她扯出一抹笑,人就跟着爬起來,寒初藍幾大步就跨過來,搶扶着她,心疼地說道:“娘,你身上有傷,就不要起來了。”
李氏安撫地笑着:“娘沒事,娘又不是弱不禁風的,不就是幾棍子嗎?是有點痛,還不算礙事,你也不要擔心。”
寒初藍還是讓她躺着,在李氏順從她的要求,繼續躺着時,她則扭身回頭關門,房門一關,她幾步又回到了牀前,伸手就要扒李氏的褲子,嘴裡輕輕地說道:“娘,讓藍兒看看你的傷。”
李氏有點臉紅,按住她的手,不好意思地說道:“藍兒,別看了,沒事的,連血都沒有流,就是有點紅腫而已。”
李氏說什麼也不讓寒初藍看她的傷,寒初藍也只好作罷。
“藍兒,惠太妃找你說什麼了?”
李氏也問了和夜沐一樣的問題。
寒初藍臉色一整,放輕了聲音,答着:“根本就不是惠太妃找我。”
李氏微愣,“不是惠太妃?”
“不是,是皇上。”
“皇上?”
李氏的眉都攏了起來,隨即擔心地問着:“皇上要找你,怎麼會利用惠太妃的名義?他找你做什麼?”
寒初藍把事情的經過簡單地說給了李氏聽,至於夜無極爲什麼會利用惠太妃的名義上引走她,估計是皇上知道了惠太妃幫過她,纔會利用惠太妃之名引她到那裡去。皇宮纔是夜無極的地盤,只要他想知道的,就沒有知道不了的事情。
如果與這些人爲敵,寒初藍覺得腦細胞都會死很多。
聽了寒初藍的解說後,李氏深思着,“看來這個少帝不是一般簡單的人物。”
寒初藍笑,當然不簡單了,簡單的人能坐上皇位嗎?
“藍兒,以後你不要隨意進宮去,皇宮外表奢華,實際上就是吃人不吐骨的地方,是最無情,殺機最重的地方。”李氏叮囑着寒初藍,不希望寒初藍在宮裡露面的次數太多。寒初藍嚴肅地點着頭,“娘,如果不是萬不得已,藍兒都不會進宮的。”
皇宮除了是最無情,殺機最重的地方之外,也是最陰森的地方。
進了皇宮,明明頭頂上是一片藍天,她也覺得如置身於冰窖裡一般,感受不到陽光的溫暖。再說了,在皇宮裡當差的人容易掉腦袋,死了那麼多人的地方,陰氣特別重,不陰森纔怪呢。
古代的那些人,到了晚上,都是點着燈睡的,而且屋外還有很多奴才輪番值班守候着,既是保護自己的安全,又何償不是一種壯膽行爲?
今天要不是聽說李氏要被杖打一百杖,她也不會匆匆進宮的。
“娘。”
“嗯。”
李氏慈愛地應着,對寒初藍這位不是親生兒媳卻勝似親生兒媳的媳婦兒是越發的喜歡了,剛纔在宮裡,寒初藍替她求情說的那一番話,就像一塊塊大石似的砸進了她的心湖,激起了千層浪,讓她感動不已。有寒初藍那番話,就算她在這個世上沒有了真正的親人,她也可以安度晚年了。
“娘跟在母妃身邊,我是指千澤的親生孃親,娘跟在母妃身邊多長時間?平時可有跟着母妃進過宮裡,太皇太后對母妃是否很差?”
寒初藍已經嚴重懷疑自己的親生婆婆是被太皇太后害死的,但她雖然證據來證明自己的懷疑是否屬實。
提到紫靈公主,李氏一顆心揪了起來,連眼圈兒都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