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笑死人!
李氏神色黯然,夜千澤說得對,想殺元缺談何容易呀。
看着沉睡的寒初藍,夜千澤神色深幽,輕輕地又說了一句:“元缺雖然城府極深,但他對藍兒沒有殺機,這,便夠了。”陰謀算計暗殺,都衝着他來,只要不牽扯到他的妻便行。
元缺對寒初藍沒有半點殺機,對他來說便是最好的,否則,他要分更多的心思來防着元缺對寒初藍下手。
“澤兒,元國舅向來對女人不上心,他願意救治藍兒,必定是有所圖的,你不能大意。”李氏擔憂地提醒着。
輕輕地,試着抽回自己被寒初藍捉着枕在臉上的手,夜千澤改爲輕撫寒初藍的臉,掌下的臉蛋比起一個月前稍微長了點肉,此刻她受傷纔會臉色蒼白,否則她的臉色已經漸漸紅潤的了。“娘,我知道的。”
“澤兒,藍兒一時半會兒也醒不來,你還是先吃點飯吧。都快一天了,你一點東西都沒有吃,雞湯涼了也不好喝。”李氏轉移了話題,勸着夜千澤先吃飯。
夜千澤沒有看李氏,依舊看着他的小妻子,淡淡地應着:“娘,飯菜留下吧,我一會兒再吃。”
李氏看看他,又看看寒初藍,知道這個時候他是沒有心情吃飯的,也不再勸說,但還是叮囑着:“那你要記得吃。要是你還想親自照顧藍兒,你就要先藍兒一步好起來,所以一定要吃飽喝足。代大師說了,讓我們儘管把野兔山雞宰來吃,他會讓猛兒每天捕獵,懷真上山砍柴的時候帶下山來。你和藍兒都受了傷,都要補一補。”
“嗯。”夜千澤感激自己身邊還有個代青,有時候,他是會把代青氣得半死,心裡卻把代青當成了父親看待。“娘,藍兒今天和金玉堂酒樓簽了合同,每天要給金玉堂酒樓送去小白菜兩百斤,菜心兩百斤,要求也很嚴格,菜不能帶黃葉,不能帶蟲葉,不能過老。藍兒現在受傷了,明天肯定無法給楊公子送菜去,就有勞你和懷雲了。”
愛憐地來來回回地摸着小人兒,夜千澤繼續說道:“藍兒很看重和楊公子的合作,我們不能讓她之前的努力都付之東流了,菜,不等人,會老的。”
李氏慈愛地應着:“好,娘明天會早一點起來,帶着懷雲去割菜的,藍兒今天如何割菜,我們都看到了。藍兒醒後,告訴她,不用擔心,還有我們呢。”
這個家,從寒初藍來了之後便交由她打理,累壞她了。
李氏心裡涌起了些許的愧疚,覺得她對不起寒初藍。
“宋家的柴也是天天要送的,讓懷真先辛苦幾天了。”
“澤兒,你快吃飯吧,吃完飯,也睡一會兒,其他事情你和藍兒都不要再操心了,我們會做好的。藍兒嫁到我們這個窮家裡來,還沒有好好地休息過,現在她受傷了,怎麼着也要讓她好好地休息。”
夜千澤眼裡的愛憐更濃了。
李氏深深地看了這對小夫妻一眼,不再多言,轉身走出了房間。
……
一小隊人馬,騎着高頭大馬停頓在張家村的村口,村裡的小孩子們都遠遠地躲着偷看,一雙雙好奇的眼睛緊盯着那十幾匹馬,那些留在家裡看守小孩的老人們,也緊緊地盯着那十幾個人看,一雙雙渾濁的老眼裡流露出了擔憂及懼意。
馬背上的人,清一色的男子,清一色的黑色外袍,每個人都是一手拉住繮繩,一手握劍,臉色沉凝而冰冷,眸子深沉而冰冷,騎在馬背上,遠眺着整個張家村,馬兒安安靜靜地站着,連一聲嘶叫都沒有。
爲首的男人便是無塵。
花了些時間打聽,他才尋到張家村來。
望着眼前的村落,雖說村子很大,可觸目的都是破舊的房屋,新建的或者結實一點的房子寥寥無幾,還有不少的茅草屋錯落其中,有些又是木屋。
一眼便能看出這個村子的人不富裕。
無塵臉色更爲沉凝,世子便是在這樣的地方生活了十二年嗎?怪不得王爺找了多年都沒有找到世子。
“頭兒,要不要問問?”無塵身後的一名男子問着。
無塵略一沉思,搖頭說道:“我們不能這樣進村,你看那些村民都用恐懼的眼神看着我們,擔心我們是進村洗劫的強盜。”他當先掉轉馬頭,一邊策馬便走,一邊沉聲吩咐着:“都化妝去,分批進村,不管以什麼方式,什麼面目出現,都要想辦法留在世子身邊。”
“是。”
馬蹄聲漸遠去,張家村裡的人微微地鬆了一口氣,還真的擔心那些人是洗劫村子的強盜呢,幸好都走了。
躲着的孩子們,先是小心地從藏身的地方走出來,確定那些人真的走了,他們才放鬆神經,繼續玩耍去。
……
元缺習慣性地搖着扇子,淡笑着走進楊府,楊府裡的人看到他,遠遠地都停下了腳步,垂着眼眸恭敬地叫着國舅。
元缺難得地瞄了瞄那些對他恭恭敬敬的下人們。
入住楊府也有一段時間了,雖然他給楊府下人的感覺是個平易近人,不擺架子,其實沒有任何一個下人能真正地接近他,他淡淡的笑容中總帶着一種無形的拒絕,就連楊老爺都不能親近他。
“你們家公子回來了嗎?”
元缺在一位丫環的面前頓住腳步,溫淡地笑問着。
在楊府,唯一能得到他幾分例外對待的人便是楊庭軒。人人都對他小心翼翼的,楊庭軒卻把他當成了一個普通的人。習慣了被別人當成神一樣供奉着,忽然遇到一個把他當成凡人的人,元缺便格外的喜歡。
“回國舅,公子一早就回來了,此刻在軒院裡。”那位丫環躬着腰,垂着頭,恭恭敬敬地答着,臉色卻有幾分的紅暈及緊張。
元缺哦了一聲,搖着扇子瀟灑地走了。
他走遠了,那位丫環還站在原地,擡眸怔怔地看着遠去的元缺,覺得元缺的聲音醇厚醉人,人又瀟灑,不知不覺間,丫環的臉上再度染上了紅暈。
楊庭軒在院落裡舞劍。
木子站在一旁等着侍候。
元缺進來便是看到這一幕,他淡笑着也站在木子的身邊看着楊庭軒舞劍,楊庭軒的劍法舞起來很好看,不過在元缺看來,楊庭軒的劍法要是遇着真正的高手,不出三招便會被人挑掉手中劍。
“你家公子今天的心情不錯呀。”
元缺說了一句。
木子隨意地看了他一眼,本能地答着:“公子見到了寒姑娘,自然心情不錯……國舅?小的見過國舅。”木子回過神來,才知道對自己說話的人是誰,趕緊跪下向元缺行禮。元缺笑着擡手,示意他起來,木子站起來後,不敢再和元缺並排站着,而是退站三步之遠。
“你家公子喜歡上寒姑娘了吧。”元缺像是隨意地問着,話卻是肯定句。
都是男人,都認識了寒初藍,楊庭軒那點心思,他瞧得出來。
他只是奇怪以楊庭軒的出身,想嫁他的女人必定不少,楊庭軒和寒初藍接觸的時間也不多,怎麼就被那丫頭迷住了?
想到那個厚顏無恥的女人,元缺的笑意也加深了,隱隱中有一抹他自己不知道的溫柔。
“小的不知道,不敢隨意揣測主子的心思。”木子很聰明地答着,不敢明說楊庭軒對寒初藍生出了絲絲的情愫,畢竟寒初藍是他人之妻,不能壞了寒初藍的名聲。要是讓人知道楊庭軒喜歡寒初藍,而寒初藍又輕易地拿下了金玉堂酒樓青菜的供應,容易讓人認爲寒初藍是以色來談生意。
楊庭軒怎麼可能允許那種對寒初藍不利的流言傳出。
元缺笑着撇了木子一眼,沒有再問下去,此時楊庭軒瀟灑地收劍,朝元缺走過來,順手把自己的劍朝木子一扔,木子接住了劍替他把劍拿進屋裡去。
“難得在這個時候看到國舅大人。”
楊庭軒笑着戲謔。
元缺每天都會出府,去做什麼,誰都不知道,有時候傍晚纔會回來,有時候深夜才歸,反正行蹤神秘。
元缺笑:“那是因爲我有一個消息想告知你。”
楊庭軒不甚在意地笑着,引領着元缺進屋裡去,分賓主坐下,便有丫環奉上香茗,點心及水果。
“不知道國舅大人要告訴小民什麼消息?”楊庭軒端起丫環奉上的香茗,揭開杯蓋,淺淺地喝了一口茶水,似笑非笑地睨着元缺。
“我剛纔出城了,去野外釣魚。”
“國舅大人好雅興。”
“我順手救了一個人。”
“國舅大人醫者父母心,菩薩心腸。”
“她左肩上受了劍傷,劍幾乎穿肩而過,重傷,她承受不了那種劇痛,暈了。”元缺繼續說着,脣邊的笑還掛在齒間。
楊庭軒放下了茶杯,摘了顆葡萄放進嘴裡,愜意地吃着,還是不甚在意地說道:“任誰受此重傷,都會痛暈,正常。”
“是呀,寒姑娘痛得臉色蒼白如紙,花了我不少的良藥,才幫她處理好傷口。”
楊庭軒吃着葡萄的動作僵住,嘴裡的葡萄還從嘴裡滑出來,掉落在地上。瞬間,他站起來,差點就要揪住元缺的衣領,急問着:“你說什麼?初藍受傷了?初藍不是和夜千澤回去了嗎?她怎麼會受傷的?”
元缺還是好整以閒地搖晃着扇子,“她怎麼受傷的我不知道,我只能確定我救的人便是她。楊公子要是不相信,大可以去夜家看看。哦,去的時候,記得拎上些許的好藥,比如補氣養血的,她失血挺多的。還有,送些營養補品過去,讓她補一補。”
楊庭軒馬上就朝屋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叫着:“木子,給我備上最好的補氣養血的藥,越多越好,還有,我們府上有什麼現成的營養補品,都給我拿來,備輛馬車,我要出門一趟!”
元缺晃出了屋外,淡笑地看着楊庭軒匆匆地往外走,淡淡地提醒着:“楊公子,天色已暗,還是明天再去吧。”
楊庭軒一頓,仰頭望着開始暗沉下來的天,今夜,他別想睡安穩覺了。
……
睜開惺忪的雙眸,四周圍一片的灰暗,讓寒初藍愣了很長的一會兒,分不清此刻是白天還是黑夜,記不起自己此刻身在何方。直到左肩上傳來陣陣的隱痛,她才能確定自己還是在古代。
身邊好像還有人。
寒初藍扭頭,夜千澤俊美的臉映入了她的眼簾。
他還在睡着,好看的鳳眸閉着時也有一種安靜的美。不是第一次近距離看他了,寒初藍還是忍不住看癡了。
看到他沒有蓋被子,寒初藍想替他蓋被子,才伸手扯被子,夜千澤便醒了。一見寒初藍先他而醒,他趕緊坐起來,耳根子隨着他坐起來的動作而染上紅色,急急地向寒初藍解釋着:“藍兒,我,我只是太累了,纔會在你身邊躺下的,我保證,我沒有趁你睡着就佔你便宜。”
寒初藍張張嘴,他的反應讓她到嘴的話都忘記了。
他們的衣服都完完好好的,她身上除了左肩上的傷之外,再無其他不適,哦,不,頭會暈,估計是失血過多造成的吧。他有沒有佔她便宜,她還是能分辯得出來的,再者,她相信他不是那種未經她同意就會強行求歡的男人。否則,她也不會到現在還能保持着處子之身。
夜千澤是覺得夫妻倆已經分牀而睡一個多月了,忽然間再和寒初藍睡在同一張牀上,擔心寒初藍會以爲他想……
睨着他紅色的耳根,寒初藍髮覺這個男人每次害羞了,都是先紅耳根子,然後再慢慢地紅遍整張臉。忍着痛坐起來,寒初藍好笑地湊近夜千澤的面前,明亮的大眼忽閃忽閃的,故意朝夜千澤吹了幾口香氣,似笑非笑地說着:“千澤,我相信你不會佔我便宜的,你不用這麼急着解釋。”她又瞄瞄他受傷的手臂,“再說了,你身上有傷,做那事聽說挺費力氣的呢,你現在也不行吧。”
“藍兒!”
夜千澤紅着臉低叫。
她真大膽,那事都敢拿出來說。
還有,他是有傷,但他還是行的,只是,她身上的傷,讓他不敢在這個時候用實際行動來反駁她的調侃。
“真不知道你幹嘛那般的害羞。”寒初藍好笑地拍拍他的俊臉,人卻往牀下滑去。
夜千澤在心裡默默地腹誹着:因爲你太大膽了。
“你們行行好,施捨點吃的吧,我都餓了三天三夜了,粒米未進,滴水未沾。”
屋外忽然傳來了可憐兮兮的說話聲。
正在做着晚飯的李氏和寒奶奶被撞進屋裡來的一個高大清冷的男乞丐驚到了,那個乞丐大概三十幾歲的樣子,披散着頭皮,蓬頭垢面的,穿着破破爛爛,但衣服全是被利器割破的,還爛得整整齊齊,左手拿着一根棍子當成柺杖用,右手拿着一隻不知道哪裡撿來的破碗,腳下穿着一雙也是破破爛爛的靴子,十個腳趾頭就有五個冒了頭,還是冒得很巧妙的那種,讓靴子不至於脫腳而去。
“大姐,賞點吃的吧。”
男乞丐略垂着頭,讓李氏看不到他的長相,也看不到他的眼神如何。李氏只是覺得男子的聲音中氣十足,不像是餓了三天三夜,粒米未進,滴水未沾的人。
從廚房裡走出來,李氏想走到男乞丐面前看看對方,誰知道夜千澤這個時候從房裡走出來,冷冷地說道:“對不起,我們家也沒有糧了,無法施捨吃的給你,走吧!”
“澤兒。”
李氏有點意外夜千澤的冰冷無情。
“沒有糧也沒事,我走得也累了,讓我在你們家休息休息吧。”當然了,能讓他留下來更好。“男乞丐”非常厚臉皮地要求着,也不等夜千澤答話,他徑直走到門後面去,在門後一蹲,一坐,乞討用的碗往面前一擺,一副賴着不走的樣子。
“千澤,這個人的聲音我好像聽過。”
寒初藍的身影也出現在房門口,她說話的同時人已經朝男乞丐走去。
“姑娘,你好心點,就收留我吧,我不會吃你的,不會用你的,只要你收留我就行。”“男乞丐”僵硬地演着戲,撲爬到寒初藍的面前,爬在地面上乞求着。
夜千澤陰臉。
該死的無塵!
寒初藍微愣,“大叔,我們家裡地方少,無法再收留你,我給你點吃的,你還是走吧。”說着,她望向了李氏,李氏似是猜到了什麼似的,沒有給男人拿吃的去,而是急急地走到男人的面前,伸手就去拔男子的亂髮,男子想避開都來不及了,被李氏看清了他的長相。
“你……”瞧到被長髮遮住的臉之後,李氏臉色大變。
無塵!
夜沐的人!
“姑娘,你家屋後面有不少的樹,我可以在樹底下搭個小草棚當成家的,也可以住到樹上去,只要你收留我就行。”被認出來的無塵,乾脆就把戲演到底,繼續乞求着寒初藍收留他。
不能光明正大地進村,他想到的第一個方法便是妝扮成個乞丐進村,果然一路進村,都被人避開了,誰都不想理他,也害怕他向他們乞討,只有路過世子爺隔壁的那家時,那家的男人一瞧便是個老實頭,給了他幾條紅薯,爲此還遭到那家的婆娘薄責。
夜千澤對寒初藍的在乎,早讓無塵意識到,他想留下,只要寒初藍應允了,就算是世子爺也無法把他趕走。
這位姑娘,應該就是世子爺在這裡娶的妻子吧。
在化妝進村之前,無塵也打探清楚了,知道夜千澤兩個月成了親,娶了鄰村寒家的女兒。當時他就心疼死了,世子爺好好的一個天之驕子,竟然要娶一個農家女爲妻,真的有辱世子爺的身份呀,王爺要是知道了,肯定更加的心痛。
看一眼繃着臉的夜千澤,寒初藍淡冷地指着門口,“樹在屋後,請從此門出去,往右轉,直走,樹底,樹頂,任君選擇。”
無塵暗暗地抽了抽臉,沒想到寒初藍還真的讓他到樹底下去,不過,總算是留了下來。
“謝謝。”
無塵朝寒初藍僵硬地道了謝,抄起他的碗站起來就出去了,轉到樹底下,靠着樹身坐下,從破爛的衣裳裡掏出了一隻大烙餅,開始啃咬起來。
這便是餓了三天三夜的人!
才把無塵打發到到屋外去了,又一個人進了屋,這一次進來的不是乞丐,而是一個和尚不像和尚,尼姑不像尼姑的小白臉晃了進來。
小白臉一進來,就雙手合十,朝寒初藍說道:“施子,打擾了,施主,你好,施主,我化緣。”
夜千澤一記凌厲的刀眼射去,小白臉微顫一下,但還是雙手合十,唸了一聲“阿彌陀佛,施主,我化緣。”
寒初藍撇了夜千澤一眼,似笑非笑地問着小白臉:“敢問你是和尚還是尼姑?”
“貧僧是和尚。”小白臉又是雙手合十,再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寒初藍指指小白臉頭上戴着的那頂尼姑帽,“現在的和尚也要戴帽子了嗎?”
小白臉波瀾不驚,淡定地答着:“貧僧帶髮修行。”
寒初藍笑:尼瑪,這樣也行!
“施主,貧僧化緣。”
“要米要油要鹽還是要肉?”寒初藍好笑地問着。
“阿彌陀佛,貧僧是出家人,不要肉。施主,貧僧化緣路過此地,天色已晚,無法趕回去,想借宿一晚。哦,貧僧很隨意的,天爲被,地爲席便可。貧僧瞧着施主家屋後有不少的樹木,還望施主允許貧僧在樹底下休息一晚,施主的好心,佛祖一定會保佑的。”
寒初藍又撇一眼臉色陰陰的夜千澤,笑着:“大師請便,請出門往右轉,往前方直走,便到樹底下了,樹底,樹頂,任大師選擇。”
“謝謝。”
某位大師又是雙手合十,朝寒初藍說了聲阿彌陀佛,轉身便出了屋子,往右轉,再往前方直走,來到後院的一棵樹底下,看了無塵一眼,盤膝而坐,然後打開隨身帶着的布袋,摸出一隻用油紙包着的燒雞,樂滋滋地吃了起來。
這便是不要肉的出家人!
一旁的無塵罵了一句:“臭小子!”
小白臉嘿嘿一笑:“頭兒,你那法子太遜色了,烙餅不好吃吧。”音落,無塵撲過來,從他手裡撕走了兩隻燒雞腿,然後躍上了樹頂上,坐在樹梢上,啃起燒雞腿來。
小白臉苦着臉,嘀咕着:“頭兒,不帶你這樣的。”
“誰叫你的法子比我的好。”
無塵冷哼着。
接着又問:“其他人呢?”
“排着隊,一個一個來。”
小白臉咬下了肥肥的雞屁股,這是他的最愛!
前院。
飄進一男一女。
都着一身紅衣,女的還是大紅嫁衣呢,頭上戴着鳳冠,只是那女的也太高了點兒,都比那個男的高了半個頭。
這一次,兩個人沒有進屋,在屋門口被寒初藍堵住了。
擔心她身上的傷,夜千澤給小妻搬了一張竹凳子,讓寒初藍坐着。
他倒想看看無塵那些人都以什麼方式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當他看到飄進來的一男一女時,他愣住了,臉色古怪得很。
李氏瞟一眼那對男女,撲哧一聲就笑了起來,寒爺爺老兩口不知道李氏笑什麼,在他們的眼裡,那對男女像是新婚夫妻,不,看他們風塵僕僕的,更像逃婚的一對兒。
寒初藍先是一怔,隨即笑着,不等對方開口,便問着:“討吃的還是借宿的?”
“姑娘,今天是我和賤內的大好日子,迎親路上遇到強盜,強盜要搶賤內上山當壓寨夫人,我只能帶着賤內逃跑,路過此地,天色已晚,我們又迷了路,還望能借宿一夜。”那個着大紅衣裳的男人客氣地說道,視線卻是看向夜千澤,夜千澤卻是瞪着那個身着嫁衣的“女子”,臉色越發的古怪,想生氣,又似是想大笑。
寒初藍站起來,忍不住圍着“新娘子”轉了一圈,咋舌:“比我高了將近半截,姑娘,你真是好身高呀!都當新娘子了,怎麼硬得像根木頭,女人嘛,要溫柔點,這樣才能討得相公的歡心。”
“新娘子”無限風情地扯出一條帕子,無限風情地甩了甩帕子,無限風情地朝寒初藍“溫柔”地一福身,低沉地說道:“謝謝姑娘提點。”
一個大男人男扮女裝,那模樣就已經夠可笑的了,還要學着女人甩帕子,學着女人的風情,偏偏聲音又低沉,滑稽至極,寒初藍再也忍不住,嘻嘻地笑了起來,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又扯動了她的傷口,痛得她直呲牙。
“藍兒。”
夜千澤心疼地看着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扮作新婚夫妻的兩名暗衛。
“呵呵,千澤,我沒事,我沒事,就是笑得肚子有點痛了。兩位,後院應該還有樹底是空着的,兩位請自便吧,不過,千萬別在樹底下洞房哈。”
兩名暗衛抽着臉,卻還朝寒初藍施了一禮,然後往後院走去。
正在樹梢上啃着燒雞腿的無塵一見那個“新娘子”,啪一聲,手裡還沒有啃完的燒雞腿掉落在地上,他的表情比夜千澤的更是古怪。
“新娘子”苦笑地對無塵說道:“頭兒,小七的一世英名毀於今晚了。”
小白臉嘿嘿地笑着,一邊啃着雞翅膀,一邊說道:“小七,放心吧,小五會對你負責的。”
音落,那對新人齊齊地撲過來,三個人扭成一團,在地面上滾了幾圈,然後小白臉還沒有啃完的燒雞便一分爲三了。
“不帶你們這樣的……”
小白臉大師心疼地看着自己的燒雞從失去兩個雞腿變成了一分爲三。
前院裡,寒初藍滿懷期待地看着院子外面,天色開始黑沉下來。
懷真和懷雲也回來了。
這時候又來了一小隊的人,大概有十個左右。
爲首的是個秀才打扮,跟在他後面的全是小廝,挑夫打扮。
寒初藍嘿嘿地笑:“這次的人有腦子,一次性就能帶來十個人。”
秀才走進院子裡來,朝寒初藍和夜千澤就是深深的一躬,然後開口直接把目的說出來:“兩位,小生路過貴村,因天色已晚,無法再趕路,貴村的人都不願意一次性收留我們主僕十人,導致小生主僕十一人無處可落腳,還望兩位好心借宿一晚。”
“我們家窄小,人又多,怕是無法再收留你們了。”寒初藍一本正經地“拒絕”。
秀才望一眼院子邊緣上搭着的兔棚和雞棚,淡淡地說道:“我們只需要有個地方落腳,兔棚和雞棚也行。”
“那可不行,我的小動物們都怕生得很,你們人多,一接近,就嚇壞它們了,它們要是被嚇到了,食慾大失,雞不生蛋,兔不生仔,我就虧死了。如果你們不嫌棄的話,後院有幾棵樹,你們在樹底下坐一宿也行,在樹上坐一宿也行。要是嫌棄的話,對不起,請你們繼續趕路吧,那麼多人,也不用擔心天黑有鬼,路上有劫匪。”
“謝謝姑娘行了個方便,小生不嫌棄樹底。”說着,秀才又朝小夫妻倆深深地躬了躬身,便帶着那十個人轉往後院去了。
到達樹底後,挑着東西的挑夫,馬上把木箱放下,打開箱子,拿出幾塊有點舊的毯子往樹底下一鋪,幾個人正想坐下,先來的無塵等人不客氣地撲滾過去,霸佔了毯子,有毯子睡,自然比睡地上舒服。
秀才苦着臉:“頭兒,你說過各憑本事進村,互不干擾的,不帶你們這樣的。”
無塵閉着眼,抿着脣。
“小七,有毯子睡,咱倆洞房吧。”扮新郎的小五嘻嘻地笑着。
“去死!”小七一腳把小五踹飛。
秀才帶來的那些人,還從箱子裡拿出了好幾只的燒雞,還有酒。
然後混戰又開始。
有些人搶了雞腿,有些人直接張嘴就啃,心裡還得意地想着,搶的人還要花力氣去搶,搶到手才能吃,他張嘴就啃,怎麼說也是第一個吃到了肉,再說了,被他啃過的,他們還要嗎?
屋裡。
“藍兒,那些人不對勁。”
寒爺爺把孫女兒拉到一邊去,小聲地提醒着,“爺爺擔心他們是強盜化妝而來的。”這種事不是沒有發生過,有些強盜下山搶劫時,就會扮成各色各樣的人先進村,然後等到夜深人靜時殺村民一個措手不及。
寒初藍笑着:“爺爺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他們每個人進來時都會先看一眼千澤,千澤像個……藍兒,還是不可大意。”寒爺爺想說那些人會不會被夜千澤的“美色”迷住了,又不好意思說。
知道爺爺想說什麼,寒初藍還是笑笑,安撫地握了握爺爺的手,示意爺爺真的不必擔心。
半個小時後。
“千澤,他們是誰?”
寒初藍躺在牀上,問着坐在牀邊的夜千澤。
“我爹的暗衛。”
“他們要來接你回京?”
低頭,夜千澤溫柔地吻了吻她的脣,在她的脣邊輕聲說着:“藍兒,如果可以,我不想回去。”
寒初藍笑:“那纔是你的根,真不想回去?”
夜千澤澀澀地笑:“我娘都不在了,我爹再娶……”那個家留給他的只有痛。
纏握着他的大手,寒初藍認真地說道:“千澤,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哪怕你要回京把我拋下,我都不會怪你。”
現實,寒初藍很清楚,她向來不是那種會逃避現實的人。她不過是小小的農家女,而夜千澤卻是沐王府世子,哪怕此刻還在民間,卻抹不去他尊貴的身份。尊貴的世子,要娶的妻室怎麼可能是農家女。
她相信夜千澤愛她,但夜千澤是否能堅持如一,她現在不敢打包票,世俗的眼光,門當戶對的門檻,封建禮教的壓迫,就像一座座大山壓在她和夜千澤的後背上,能不能甩掉大山,取決於夫妻倆的愛情。
如果夜千澤堅持如一,那她會堅決地捍衛自己的婚姻。
要是夜千澤無法做到他當初所說的一生一世絕不休妻,那她會冷硬地斷情絲,此生老死不相往來!
“藍兒。”夜千澤用力地纏握着她的小手,深情地強調着:“或許總有一天我還是會被迎回帝都,不過不是我一個人回去的,我必定會帶着和娘一起回去,我們一家三口絕不分離。你是我的妻,不管我身份如何改變,你都是我的妻,唯一的妻,除了你,我此生不會再要第二個女人!”
寒初藍心裡一暖,“你不怕你的家人拒絕承認我是你的妻嗎?”
“我的妻,我承認便可,何須他們來承認?與我過一生一世的人是你,又不是他們。”夜千澤霸道地冷哼着,誰敢拆散他和寒初藍,他就宰了誰!
示意他躺下,寒初藍厚着臉皮鑽進他的懷裡,說道:“有你這些話,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
他們的婚姻,他們作主!
“藍兒,今晚我們……”
“咱倆都躺在一塊兒了,放心吧,我不會把你踹下牀的。”寒初藍似嗔非嗔地說着,他有傷,她也有傷,誰都捨不得讓對方再去睡稻草,反正他們是夫妻,同牀共枕理所當然。
夜千澤臉一紅,小媳婦兒是諷刺他以前不想和她同牀共枕,故意夜夜把她踹下牀去。
“咚!”
後院忽然傳來了一聲沉悶的聲響,似是有人從樹頂上掉落在地上了。
寒初藍和夜千澤面面相視,寒初藍笑:“千澤,後院好像有人從樹頂上掉下來了。”
夜千澤淡淡地笑:“在樹頂上睡,的確容易掉下來。”
“他們還真好笑。”
一想到那些人爲了能跟在夜千澤身邊保護他,各種扮相,寒初藍就止不住笑。
“在他們清冷的外表下,其實就是一羣逗比。”
夜千澤想到小七扮新娘子,俊臉就抽起來。
老爹要是看到他最爲倚重的暗衛那副打扮,會不會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