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戰會 1 六千
那道聲音很熟悉,月思卿篤定曾在哪聽過,她正在腦海內極速搜尋時,林子內的腳步卻猛然停住。
“有人!”一個蒼老卻利落的聲音響起,帶着濃濃的警惕。
月思卿和夜玄背靠着背,沒有說話。
林子裡驀然陷入了寂靜,偶有清風吹來,拂得滿樹落葉嘩嘩直響,氣氛變得越發詭異窒。
“可是應家的人?”那蒼老的聲音又起,似是疑問。
“應家的人?”月思卿忍不住嘀咕了一聲,有些好笑。那羣人,都已經做了亡魂了。
聽到她的笑聲,林子裡腳步聲乍起,有人走了出來。
而月思卿也看清了那隱沒在林子裡的一行人戛。
當先一名鶴髮精瘦的老者,許是骨架小,面容倒不顯老相,一雙小眼中,精光閃爍,靈氣內斂。而他身後則跟着兩男一女三名年輕人。
“原來是遠方的朋友,幸會幸會。”老者說着話,眼光掃視一遍夜玄二人。
聽他的聲音,儼然就是剛纔開口的那人。
月思卿並沒有多注意他,目光緩緩注視向緊站在老者左邊的年輕男子——這位,正是她所謂的舅舅的兒子。
她在看他的同時,他也在看着自己,臉色越來越驚愕。
月思卿平淡無奇地收回眼光,垂睫望向自己的腳尖,怎麼?他認出自己來了?現在的她可是真容出現,而她的長相,還是能找到夢孃的影子……
“不知道這位小友來自哪裡?怎麼瞧得如此面熟呢?”此刻,那名老者的雙眼也緊緊盯住了月思卿,神色頗爲古怪。
月思卿本能地擡起手揉了下自己的臉頰,唔……被她猜中了嗎?
“爺爺,我認識她!”那名少年突然站了出來,看向月思卿,抓着老者的衣角說道,“她是那廢物女人生的女兒!”
他的話,竟然有那麼幾分肯定。
月思卿不由笑得花枝招展,說道:“喲,連我是女的都看出來了?不錯啊!”
“我見過你,你沒怎麼變,換了一身衣服我就認不出來了嗎?叫卿兒是吧?”那少年冷冷說道,看向月思卿的眼神滿是憎惡。
明顯,他並不知道月思卿的大名,只從夢娘嘴裡聽說過“卿兒”。
只是,他剛說完,便慘叫一聲,身子朝後摔飛出去。
“雷兒!”老者大驚失色,身子急速一轉,已眼明手疾地抓住他,才使少年沒有受太大的衝擊。
“卿兒也是你能叫的?”一字一字反問,夜玄已橫身站在月思卿前面,人皮面具下,看不到他的神色,但那雙黑眸中沒有半點溫度,涼得如深山冷泉,渾身透着冷漠疏離。
月思卿也沒有算到這個意外,不由深深吸了口氣,看了夜玄一眼。
這男人……他生氣得恐怕不僅僅是那一聲卿兒吧?
剛纔在他們一口一聲稱自己的母親爲廢物時,她表面笑得無心無肺,可袖下的雙手早就緊緊握成了拳頭,肅殺的怒意難以掩飾。對面的人許是沒感覺到,但站得最近的夜玄如何沒有發現她的變化?
她而今使不得靈氣,只能強行壓住動手的衝動。
但夜玄可以,他替她出了這口氣。
“好霸道!”那名生得頗爲明豔的少女見此一幕,忍不住臉現憤色,但眼底也有忌憚,不敢上前,揚起下巴衝夜玄喝道,“你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嗎?”
夜玄根本無視她,後退一步,握住了月思卿的小手。
老者扶住那少年後,直起身,正視月思卿,開口道:“你真是她的女兒?”
在不知對方底細的情況下,他也不敢再造次。
“是又如何?”月思卿冷笑一聲。
老者見她這麼快就承認了,面露訝色,喃喃道:“難怪長這麼像,只是太巧了……”
“是那廢物的女兒?”少女許是到現在都沒有消化這個事實,震驚地反問了一聲。
雖然她看上去有幾分機靈,但到底是經驗淺了,說話上沒那麼注意。
“誰是廢物?”月思卿雙眼一眯,推開夜玄,眼光不善地看向那少女。
她已經是第二次聽對方如此侮辱夢娘了。
“哼,還能有誰?別告訴我你這是想要來北大陸,沒用的,你以爲我們家族會隨隨便便就承認你?還是說,你來就是爲了那碧靈果?”少女鄙夷地瞪着月思卿。
“無知之輩。”月思卿冷哼一聲。
她根本沒聽懂那少女在說什麼,大致意思就是以爲她會想去投靠她上五宗吧?
殊料這句“無知之輩”激怒了少女,她也冷笑一聲,說道:“無知?呵,我袁雪可是綠靈九級靈師,你呢?別遺傳了你娘,也是個廢物!”
她說着,往那老者身旁躲,眼角餘光警惕地瞄着夜玄。
看來,她還是有些防備夜玄的,只不過有老者在,她依舊膽大罷了。
“我
tang是廢物?”月思卿好笑出聲,你妹的,綠靈九級也敢在她跟前猖狂,她禁不住要順着她的話說了,“我是廢物,你就是廢物不如!”
“有本事跟我單打獨鬥!”少女潑辣得緊,分毫不讓。
“你沒這個資格!”月思卿直接回絕了她。
“那你看看我有沒有資格!”少女年輕氣盛,被她逼到這個地步,手中綠光大綻,一株枯藤出現,十數個枯枝凝成球狀。
“綠靈之技,枯木回春!”喊出招數的同時,那些枯球驀然變成綠色,如傾下大網似的,張牙五爪衝月思卿撲去。
月思卿小臉一沉,說道:“我自己來!”
她這話是說給夜玄聽的,腳下已連點數次,運起前世的身法,幾個敏捷的閃避,逃離那個攻擊區域。
只不過,枯木回春乃綠靈高級技能,而她前世身法只適合近身攻擊突襲,卻不適合這樣的大範圍閃躲……
勉強躲開這些攻擊之外,月思卿已出了一身冷汗,肩膀上還是被綠球的一根延生藤撞了一下。
“很好。”那邊,夜玄負手而立,並沒插手,看到這一幕,眼中掠過慍怒,說出的卻是這兩個字。
這句“很好”,一是反意,對少女出手的不悅;二是對月思卿在不使用靈氣的前提下躲開的身法真正稱讚。
月思卿並沒有受傷,她貼身穿着珠絲軟甲,這樣一擊還傷不到她,這也是夜玄沒有援手的原因。
她站起身,看向少女,冷聲說道:“就這麼點本事?”
那少女見她居然躲開了自己的大招,一臉驚容,一時半晌倒沒有說什麼。
“老夫承認,你有些本領,比你娘強。”這時,那老者終於再次開口,“只不過,終究沒有靈氣!”
他看出來了,剛纔月思卿在面臨生死關頭時,周身沒有半絲靈氣流動,在受傷之際也沒放出靈氣。
但凡靈師,有一丁點靈氣,都不會是這樣的反應。
“我若有靈氣,今天,我會叫她生不如死!”月思卿看着對自己痛下殺手的少女,眼中難掩殺意。
她不用夜玄動手幫忙,她會讓那少女等着,自己必會親手虐她!
只不過,她的話聽在老者幾人耳裡,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呵,大話倒會說,只可惜,你這輩子都不會有靈氣了!廢物就是廢物!”少女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嘲笑之意。
“就算你有靈氣,修得三生福氣也未必能達到雪兒的水平!”老者話語中也極是輕蔑。
“二爺爺,袁雪,都是一家人,何必這樣?”這時,那名站在稍遠處的憨厚青年忍不住開口了,他滿面焦色地看向月思卿,又掩不住一絲喜意。
月思卿瞟向他,聽出了他的聲音就是剛纔讓他們不要胡說的青年,叫袁沐來着。看樣子,他和自己的娘應該更親一點,同屬大房。這個被叫二爺爺的必是二房,應就是夢娘口裡的“二外公”,據說還有三外公呢,家族真大。
“卿兒,我是你表哥,我爹和你娘是親兄妹,我爹一直惦記着你娘呢。”袁沐已有些着急地向月思卿解釋了,看樣子,確實挺老實的。
難怪她娘說這邊家族勢力龐大,內裡複雜,上五宗的,水還能淺着嗎?她娘離開家族或許真的也是被逼無奈……
“嗯。”月思卿應了一聲,卻沒有再多關注這個親舅舅的兒子袁沐。即便他們沒有什麼惡意,可夢娘離開家族已這麼多年了,不必要再有聯繫,對雙方都有好處。
袁沐對她的態度似乎有些失落,還想解釋什麼,那名被打的青年說話了:“二爺爺,雪兒,咱們回去吧,不必在這耽誤時間!”
“哥,一個廢物你也怕?”袁雪扭頭瞪了他一眼。
“不是,沒必要惹更多麻煩。”青年說話時眼神有些閃躲。
月思卿將這些收在眼底,冷冷一笑,沒有多說什麼。
看來,這小子和上次去的兩個中年男子並沒有將她是召喚靈師的事情說出去,以至於其他人還當她是廢物……
他們爲什麼不說?是忌憚嗎?
凡事反常,非奸即盜。
她可要當心點了。
現在,她也不想解釋,畢竟如今她不能使用靈氣,說得再多也沒用。
“夜玄,我們走吧,今天來林子裡不是說看好戲的嗎?怎麼還被一羣狗反咬了?”月思卿看向夜玄,眼中明顯有不悅。
她並非怪夜玄沒有幫她忙,對付袁雪是她打了招呼不讓他插手的,她不高興的是在這裡會遇到這些人。
早知道她就不來了,好好的心情遭堵。
“你說什麼?誰是狗?”那老者聽她居然將自己一行人比成狗,一張老臉頓時扭曲起來,氣怒交加,一股紫色光芒瞬間自他身上暴漲而開。
巨大的威壓瀰漫而開,那是一名紫靈強者的怒火!
紫靈啊,縱使是上五宗,縱使是星辰國,也是扳起指
頭數得清的……
也難怪那名叫袁雪的少女如此大膽縱行了,這靠山,橫行半個星辰大陸都行。
眼看着迫人的紫靈威壓如潮水般撲面而來,整個樹林響起“嘩嘩”的林葉震顫之聲,低級別的靈獸在這高壓之下哀鳴起來,氣勢懾人。
夜玄擡起衣袖,輕輕一揮。
月思卿離得近,只看到一絲黑氣消融在無色的空氣中,那股懾人的威壓消失於無形。
老者看到他們二人在自己的壓力下居然紋絲不動,瞳孔一縮,有些不敢置信。
夜玄雙手依舊負在身後,身形優雅,平凡的人皮面具下透露着的是臨危不懼的從容。
他緩聲說道:“據說,泉蒙宗有三名紫靈,如果我在應家林折掉其中一個,袁二,你說,泉蒙宗的實力是不是要大爲削弱?”
他吐字清晰而平淡,可說出來的話,卻教老者面色大變。
這人,不僅知道他的宗派,而且還知道他,更者,他說話的語氣,完全不將泉蒙宗放在眼裡!
東山嶽,西泉蒙?
月思卿腦海裡突然就冒出這麼一句流傳已久的話來。
山嶽宗和泉蒙宗並稱上五宗雙龍,可見實力之強。
她的母親,那個一絲靈氣都無的夢娘,居然來自於這個強悍而久負盛名的古老家族……真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呢!
“閣下是誰?”袁二的聲音嘶啞了幾分,卻不敢再有剛纔的不敬。
剛纔夜玄動手時,他知道對方實力不如自己,後面纔有些怠慢。
但是,夜玄能無聲無息擋去他的威壓,又能說出那麼一番話,就不容他小覷了。
這世道,實力是要看的,但陰謀詭計也是要防的。
“你沒資格知道。”夜玄說話的語氣與月思卿如出一轍。
袁二咬牙不語。
“走,卿兒。”夜玄攬住月思卿,後背雙翼生出,輕輕扇動,身姿已然飛起。
“爺爺!”袁雪看到月思卿要走,未免有些失望,低呼一聲。
“等等!”袁二仰起頭,高聲喊道,“有件事我要告訴你,叫你娘把血蔘精還回來,老夫纔會給她救命的碧靈果!”
“等一下!”月思卿聽到有關她孃的事,還有“救命”字眼,心中有些不安,拉住夜玄的手臂,朝下望去,
“你什麼意思?”她也用不着跟袁二客氣了。
袁二冷聲說道:“你外公私自拿了家族的血蔘精給了你娘,害得我兒至今身體落下遺根!迫不得已,給你娘下了毒,只有家族的碧靈果能解。你若有心救你娘,就勸你娘將血蔘精還回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月思卿聽明白了,心中一驚,問道。
“前不久,你還有時間,超過半年,幽冥毒纔會發作。只不過,那時,就算是一品煉藥師也治不好了!”
“我知道了!”月思卿恨恨地答道。
夜玄已攬着她離開。
一路,兩人都沒有作聲,直到離應家林遠了,月思卿才放鬆警惕,問身邊的人:“怎麼回事?”
當初離開時,夜玄可是將冬伯和秋伯留在夢娘身邊,怎麼還會出如此大的紕漏?
夜玄沉聲說道:“沒有回報給我。但有一點我沒告訴過你,你娘雖然沒有靈氣,卻相當聰明,連秋伯和冬伯都被她甩掉過,她單獨行動,想必就是和家族聯絡。”
“那現在怎麼樣了?”月思卿着急地問。
“別急。他們每晚都會報平安,並沒提到這事,想必其他方面都很安全……”
“那哪個方面不安全,是真的中毒了?”月思卿抓住他話語中的矛盾處問。
“嗯,別人恐怕不知,但這個還真瞞不過我。”夜玄說到這,嘴角翹起一絲笑,“有一種草叫幽冥草,本身無毒,但泉蒙宗中有族人不能沾此草,一旦沾到,便會全身逐漸紅腫,半年到一年後會渾身腫脹而死。這種體質,泉蒙宗會不定向傳給後代,每一代都會有那麼幾個。好在泉蒙宗很早就研製出了碧靈果剋制此毒。這件事,別人不知情,偶有知道的,也只當是中了其他毒,或者是個別對幽冥草不適,總歸想不到體質上去。”
“那碧靈果也只有泉蒙宗有嗎?有其他辦法解毒嗎?”見夜玄很瞭解,月思卿的心略微平穩下來。
“嗯,我沒研究過,如今的方法,就是向泉蒙宗借碧靈果了。”夜玄很坦然地說道,當然,並沒打算還。
“好借嗎?”月思卿有些擔憂。
“他已有了防備,恐怕不太好借。”夜玄搖了搖頭。
“哎。”月思卿輕嘆一聲,連夜玄都沒把握的事,那該有多難。
星月教雖然實力很強,但泉蒙宗乃上五宗雙龍之一,實力也不弱,紫靈便有三個。而碧靈果又是在他們自己地盤。俗話說得好,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何況泉蒙宗是古族,守備重重,想要偷到碧靈果不容易。
夜玄輕輕撫平她緊擰的眉頭,輕輕一笑:“急什麼?我們這不就是去星辰國了嗎?雖然不好借,也一定會有法子。”
月思卿點點頭。
半個多月後,兩人抵降落在星辰國主城祖瑪城郊外,叫了輛馬車,便直接進城。
這片大陸最古老悠久的國家,最強悍繁榮的國家,就在他們眼下。
石砌的方頂房屋大氣連綿,方形的棱角,飛揚的屋檐,灰重的石頭,無不渲染着這座城市的大氣沉穩。街頭來來往往、絡繹不絕的各色人等,更是爲城市添了無限生機。
月思卿跟着夜玄來到祖瑪城中央,那兒一座巨型鐵製圓堡沖天而起,巨大而嚴實,有些像星月殿的構造,只是更加龐大。
圓堡外頭用金色染料書着三個大字:競技場。
這三個字,月思卿可是一點也不陌生。
對星辰大陸的靈師和戰師來說,除了野外歷練,競技場便是他們提升實力、增加經驗最好的地方了。只是夜玄帶她到這來幹什麼?
她沒有問,夜玄卻主動解釋道:“在應家林你也聽說了,武戰會開始了。星辰國一年一度的武戰會便在這裡舉行。雖然武戰會只是國級大賽,但星辰國的實力是整片大陸的尖端,能進入武戰會的門檻便不低,至少要青靈以上,所以這場大賽的水平還是很高的。”
“青靈以上,確實不低。”月思卿說道。
“嗯,比賽只有兩個等級,藍靈級別和青靈級別。”夜玄笑了笑道,“你這三個月不能使用靈氣,觀看這種級別的比賽最有利。”
“可我孃的事……”月思卿並沒有多少心思放在武戰會上面。
“想要打探泉蒙宗,這兒也是個好地方,你不用着急,交給我。”夜玄安撫她道。
(今天鹿給大家加更一萬,一直更得比較少呢。先奉上六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