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中間有着一張案几,許嘉彤看着鄭氏,一步一步慢條斯理地繞過案几,在鄭氏面前站定。()
曹氏曾經說過,許家的女人都不簡單,鄭氏也不例外。許氏一族外強中乾,只有許孝祖這一房能維持着來之不易地風光和體面,三房得到的好處有限,卻終是免不了要被種種煩雜的事務困擾,就好比這脫不去的嫡庶之別,就好比那些他們一直迴避卻隨時有可能靠上來的窮親戚。
許孝祖和鄭氏都想將三房脫離出來獨成一脈,這也並非不可,可是他們沒有屬於自己的資本,他們能做的只能是掏空許家。拿別人的東西去擡高自己還不止,還想把屬於別人的全部佔爲己有,就好比許孝祖的一切。
“我父親只有一個庶子,不得嫡母和宗祠承認,生母又是賤籍。在您和三叔父心裡,他是不配繼承我父親的家業的,尤其是我父親封侯所得的那份恩蔭。那我的庶兄不配,我和兩個姐妹又不能,您覺得誰配?”許嘉彤笑問道。
鄭氏的臉色越來越沉,雙眸漸漸半眯,下了狠心,決定不再裝下去:“連平是嫡支唯一的嫡子,是你父親唯一的親侄子,給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情理之中?請問三嬸孃這是誰家的情理?這麼多年了,我的父親可有把大堂兄當親侄子看待過?他在朝中根本不承認自己還有一個庶出的弟弟,一直說自己是太夫人所出,他連親弟弟都不認了,還認什麼侄子。還有,您這麼想,將我的嫡母置於何地了?”許嘉彤特別加重了“庶出”二字。
鄭氏強撐着的自信開始崩塌,不過她心底裡依然堅信着還是有那樣的可能的。
許嘉彤笑了笑,興味盎然地看着她:“我的嫡母今年剛剛三十出頭,如今的婦科聖手那麼多,您怎麼就那麼肯定她不能生一個堂堂正正的嫡子呢?還有我那庶兄,他的出身再不好,性子再平庸,他也是我父親的親生兒子,又是在我嫡母眼皮子底下長大的,您怎麼就覺得他們一定會選擇大堂兄呢?何況要是選了大堂兄這樣的,我父親他們可要倒黴了。”
“事在人爲,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連平浪子回頭金不換,日後有了方家的支持,再考取了功名,光宗耀祖,二哥答應也不是不可能。至於二嫂那邊,你那庶兄的生母可是很礙她的眼的。”鄭氏想到林氏,底氣又足了一些。
“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您說的這些話,您自己信麼?我父親縱使不選我的庶兄,現如今,他倒是還有另一個不錯的選擇,您還沒有想到吧?這個人就是三堂兄。”許嘉彤笑了一聲。
“不可能,這不可能。”鄭氏瞪着她,忽然明白了什麼。
許嘉彤道:“三堂兄學識好、性子好,家中又只有眼盲了的老母和出身書香門第的妻子,相比起大堂兄,哪個更好控制一些?況且扶助這樣一位孝子,必得人讚譽,不要說我父親臉上,就是許氏一族面上都有光。反正都不是自己親生的,把控得住,又不礙眼,又有面子,我那嫡母同意也是早晚的事。”
“你是要向二哥引薦你三堂兄,你想要什麼?”鄭氏終於坐不住了。
許嘉彤皺了皺眉,好像有些爲難地道:“這讓我怎麼說呢?差點餓死我的三嬸孃居然問我想要什麼,我是在做夢麼?”
“從前是我的不是,要什麼,你直說。”鄭氏不得不低頭,她本是想讓許嘉彤聽令於她,卻不想被反客爲主。
許嘉彤眸光一沉道:“我到了那邊,也怕這邊不安穩,缺個人通個消息,插個手什麼的。還有太夫人,我也不指望她能離開私宅,可是總要衣食無憂吧?三嬸孃,只要您做到這些,我保管不會在我父親面前亂說。”
“你想讓我對付老太太?我不能。”鄭氏目光閃爍,
“行了吧,三嬸孃,您都做了那麼多件對不起她的事了,也不差這些了。我的要求也不過分,我要的只是制衡的局面,談不上對付。您呢,也別想兩邊討好了,您難道沒發現您的賬冊少了一本麼?老太太已經看過了,這兩天她對着您也不像從前了。”許嘉彤索性把事情挑明瞭。
“你……”鄭氏睜大了眼睛看着她。
“三嬸孃也出身大家,怎麼就忘了樹大根深,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道理了?”許嘉彤適時打住,等着她的回答。
鄭氏氣結,卻又無可奈何:“好,我答應你,也是看在你今日幫我的份上。若是上雙繡那個賤蹄子進了門,連平翻身就難了。”
“是她行事不正在先,我也是爲了許家,您與我同是嫡女,都明白這主母的位子一定要坐正,坐穩。不過也請您不要把這事兒做絕了,畢竟大堂兄和您也不是全然乾淨的,若是要了那丫頭的命,可是要損陰德的。得饒人處且饒人,給她留一條活路。”許嘉彤道。
鄭氏打了個冷顫,就在方纔那一剎那,她看到許嘉彤目中的寒光。一個纔剛剛及笄的姑娘,竟有了這樣的威勢,讓她不寒而慄。
“我都答應你,你也要信守承諾,幫着連平,讓他出人頭地。”鄭氏道。
“機會我會爲他爭取,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他自己和您與三叔父怎麼做了。”許嘉彤會心一笑。
鄭氏渾身一輕,語氣也放鬆了些許:“這樣也好,我們三房想更進一步,你也想往上爬,我與你結盟,總比與那些已經擁有了太多而不需要我們三房的人好。我們各取所需,以後許家都是我們的。”
許嘉彤笑了一下,沒有應她的話,走到一邊道:“我是該感謝三嬸孃這些年的磨練的,如果沒有您,就不會有我的今天。您教會了我如何從閻王殿門口爬回來,這可是別人都沒有教過的。”
“那我就祝四姑娘前程似錦了。”鄭氏告辭,看着迫不及待進來的碧水冷哼了一聲,很快地離開了。
碧水緊張地看着許嘉彤,確定她沒有受傷的時候長出了口氣:“還好姑娘沒事,一看她那樣子就是沒安好心。”
“她打着如意算盤呢,還拿整個許家誘惑我。她的如意算盤倒是打得好,我一個女子,當不得家業,到時候她隨隨便便地就能把我推開,還不都是她兒子的。”許嘉彤冷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