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親眼去看。然而,宮本嘉兵衛究竟會是個什麼下場,程立也早已經心中有數。故此,他只是輕嘆一聲,然後便又擡起頭來,向山頂處望了一眼。隨即舉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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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本嘉兵衛的劍術修爲,事實上已經接近於“道”。那天人合一的一刀,更屬神來之筆。即使是金龍幫幫主李焚舟,也未必能夠在這一刀之下,安然無恙地全身而退。
但如此一名高手,居然仍要屈居人下,甘爲奴僕驅使。那麼,有資格驅使如此高手者,究竟又有多麼驚人的身份了?
暴雨來得快,但去得更快。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天色已經再度放晴了。收拾心情,安步當車。程立依舊不緊不慢,經過半山坡處的涼亭,然後沿着山間小道,繼續拾階而上。
飛來峰並不太高。半晌以後,程立已經走完了山道的最後一級石階。赫然發現不遠之外的山頂空地上,竟搭建起了一座扶桑樣式的茶室。雲開霧散,依舊皎潔的月光照耀下,這座茶室通體透發出閃亮金光。驟眼看來,竟彷彿真是用黃金建造起來的。
扶桑傳統的茶室,空間頗爲狹窄。寬只有三米左右,高度與長度也只有兩米半。假如是普通磚木結構的房屋,簡直狹小得讓人連轉身都不易。
可是,假如這座茶室當真以黃金建造的話,那麼至少也需要上萬兩,甚至好幾萬兩黃金作爲材料。這樣一筆財富,實在已經足夠驚人了。居然還能夠把這間黃金茶室搬上來飛來峰,則茶室主人所具有的勢力,至少不在金龍幫之下。
“唰~”輕聲響起。茶室門戶開啓。從中走出一道倩影。月光下同樣能看得明白,這乃是一位極動人的年輕美女。她身穿傳統的扶桑服式,手裡撐著把描畫了菊花圖案的油紙傘,輕移蓮步,婀娜娉婷地向程立這邊走過來。
傳統的扶桑女式服裝,上下一致,呈直筒形,會最大限度地把女孩子的身材曲線掩飾過去。然而,眼前這位年輕美女,身材實在太好。以至於每走一步,都會盪漾起一陣直教人爲之心馳神蕩的波浪。可想而知,假如有男子得到一個親手扯開她衣襟的機會,甚至親手掌握把玩的話,那種美妙滋味,將是何等的銷魂蝕骨?
僅看這點,便知道眼前美女,實是萬中無一的男人恩物。
這扶桑美女輕輕巧巧,走到了距離程立三步之外處,收起紙傘,向他盈盈一笑。隨之深深鞠躬行禮。霎時間,程立視野中便出現了一道觸目驚心的深深溝壑,以及大片細膩如羊脂美玉的雪白。
“妾身夜迦遊美子,參見程桑。我家主人已經在茶室當中恭候多時了。請程桑入室。”
程立微微頜首,做了個“請”的手勢,率先邁步。遊美子則引領着他,走到茶室之前,背對着他,躬身彎腰,去拉開茶室門戶。
扶桑茶室的設計,可謂十分奇特。本身空間狹小不說,出入口還建造得特別低矮,就活像漁船上船艙出入口一樣,無論進出,都必須躬腰曲膝而行。
這樣的設計,乃是因爲扶桑茶道深受佛門禪宗思想影響。每次進入茶室品茶,都被視爲對於自我身心的一次修行。出入口低矮,正代表着“以身體力行的方式,來體驗無我的謙卑”這種思想。
可是此刻,遊美子背向着程立面前,彎腰去開門。原本貼身的和服,登時便崩得緊緊的。儼然又把兩瓣極致的豐滿,完全呈現在程立眼前。可想而知,假如用這個姿勢,從這個方向與之交接的話,那種綿軟卻又充滿了彈性的銷魂觸感,也不知道究竟會有多少人,願意陷身其中,甚至至死不悔。
內心深處屬於野獸的一面,因爲強烈的誘惑而蠢蠢欲動起來了。那頭飢渴的狼,面對着觸手可及的美肉,發出了急不及待的咆哮,慫恿着程立立刻衝上去,把這塊美肉狠狠撲倒,然後盡情大快朵頤。
程立任由着野狼咆哮,卻始終沉默着,沒有任何動作。這股原始本能的獸性,是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關於這一點,任何人也不能否認。更不必嫌棄它,甚至妄想能拋棄它。
然而,程立早已學會了憑着自己的意志,來掌握和控制這股獸性,讓它成爲自己最強有力的武器。而不是任憑獸性來主宰自己。
茶室門戶開啓。遊美子轉身過來,屈膝半蹲,微笑道:“程桑,請。”
程立向她點點頭,然後躬身鑽入茶室。觸目首先所及之處,赫然仍是一片燦爛金光。但緊接着,便看見了一名身材枯瘦矮小的白髮老人。
老人坐在炭爐前,正專心致志地煮水烹茶。他精神極度集中,神情極度專注,哪怕程立進入茶室,他也依舊全神貫注地做着自己的事,竟連擡起頭來,和程立打個招呼都沒有。
如此行爲,在一般人看來,自然會覺得十分失禮。但程立卻屬於例外。
因爲他在少年時代跟隨柳生玄兵衛學習劍術。閒暇之際,柳生玄兵衛偶爾也會和他談論一些關於扶桑的事。所以程立知道,扶桑人對於茶道的那種虔誠態度。絕非任何人能夠與之媲美的。
在扶桑人來說,一次在茶室中舉行的正式茶會,甚至和祭祀神靈同樣重要。所以其莊重嚴肅程度,也與祭祀神靈相似,絕不容許因爲任何事而分心。故此,這老人絕非故意裝模作樣地拿喬,而是確實有不能分心之理由存在。
程立一言不發,脫下鞋子,踏上茶室的榻榻米,在老人正對面坐下。遊美子則放下油紙傘,同樣脫下木屐,邁着小碎步,來到程立和老人之間,伸手撫平自己和服的下襬,恭恭敬敬地跪坐。
半晌之後,茶釜之內,“咕嘟咕嘟~”的水聲越來越響。老人放下煽風的小團扇,揪開茶釜蓋子。只見水已煮開。他當即按部就班,一絲不苟地開始沏茶。
首先取過茶巾,把茶具擦拭乾淨。然後拿起茶勺,從茶罐裡取出三勺茶末 ,放置入茶碗之中——這茶碗赫然也是黃金所造。隨即注入剛煮好的開水,真心愛用茶筅迅速攪拌茶水,直至茶湯泛起泡沫,這纔算沏好了一碗茶。
老人用左手掌托起茶碗,右手五指持碗邊,捧持茶碗恭送至程立面前。這才擡起頭來,用一種溫和高雅而有禮的態度,緩緩開口說話。說的是中原語言,而且十分流利。假如閉上眼睛,不去看這位老人的外貌,甚至很難分辨得出,他究竟是扶桑人,還是中原人。
“在下柳生長船齋清彥。雖然久居扶桑小國,卻也早聞黑煞神君的大名。今日更有幸能見識神君神功之妙諦,委實使在下大開了眼界。清茶一碗,雖不成敬意,也能聊表心思。神君,請。”
乍聞“柳生”二字,程立禁不住微微一震,隨即再凝神打量。
風燭殘年的老人,和方當壯盛的柳生玄兵衛,當然不可同日而語。但兩人的眸子,卻同樣湛然有神。偶爾一個閃爍,更會流露出如劍般凌厲的鋒芒。
這顯示出,無論兩具身體的狀況,有多少差異也罷。但他們的意志,卻同樣堅強,更同樣具備着一種不可侵犯的尊嚴和信心。
恍惚之間,程立似乎在眼前老人身上,依稀看見了幾分屬於自己師傅的影子。或許,這就是“柳生”二字,所蘊藏的神秘力量吧。無論時代如何變遷,也不管是在哪個世界。但“柳生” 在扶桑所代表的意義,則始終不變。
下意識之間,程立的態度更多了幾分肅然。他小心翼翼地,用右手端起滾燙的茶碗,放置左手之上。把茶碗從對面向自己身前轉動,接連轉了三次,緩緩把茶碗湊近嘴脣,微嗅、細品,慢啜。把茶水飲盡,這才輕輕放下茶碗,把它奉還給主人。讚道:“好茶。”
老人微笑道:“想不到程桑也深明我們扶桑的茶道禮儀,實在讓人料想不到。能夠有程桑這樣一位知音人,這碗明前龍井茶葉,再加上虎跑泉泉水泡製的茶水,也總算沒有明珠暗投了。”
程立淡笑道:“茶道博大精深,我也只是知道一點皮毛而已。但我更加知道,即使有好茶葉再加上好泉水,假如沒有一位好茶人把它們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這碗茶,終究是好不起來的。”
老人呵呵一笑,道:“能得到神君一言相贊,在下面上大大有光。所以在下也不能對神君有絲毫隱瞞了。神君可知道,安排宮本嘉兵衛在半山涼亭守候的人,正是在下。”
程立道:“我知道。”
老人又道:“那麼,在下爲什麼要安排他去殺你呢?”
沒有等待程立開口,老人率先回答了這個問題:“因爲在下要知道,神君是不是真有傳說之中那麼大的本事。”
程立:“現在你覺得呢?”
老人深深吐了口氣,凝聲道:“聞名不如見面,見面更勝聞名。神君之威,甚至遠遠超出了在下事前的想象。”
程立道:“但你爲什麼要知道這一點?”
老人道:“因爲老夫想要請神君幫忙殺一個人。”
程立問:“是什麼人?”
老人緩緩道 :“當今扶桑第一人,朝廷執權,石田十誠。”
程立微微一震,沉聲問道:“爲什麼要殺他?”
老人凝聲道:“因爲石田執權已經重新組建起‘神風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