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裡的士紳和富商,數量實在太多。所以富春樓內,整整擺下了三十多席,每張席面都是十六人的大桌子,這才勉強能夠讓所有來參與宴會的客人,都有個地方可以坐。
即使這樣,能有機會進入富春樓的客人,其實頂多只佔揚州城內士紳富商的五分之一左右而已。其餘那五分之四,無論資產還是影響力,都遠遠不如。所以根本沒資格進來富春樓。
程立入座,自然是坐了最尊貴的首位。李刺史打橫相陪。莞兒和成魏博依次坐定。然後是一位辭官賦閒在家的前任禮部尚書老大人,姓衛。還有揚州的幾位大鹽商,幾位行會的會長等。都是揚州城內第一等一的頭面人物。
杯觥交錯,酒過三巡。席間氣氛越來越是熱烈。人人都爭相向程立這位燕國公奉承討好。程立雖然聽得很有些不耐煩,但也知道這種應酬必不可少,當下仍勉強忍耐。
正在熱絡之際,突然間,只聽得“呯~”一聲大響炸開。緊接着,驚呼之聲連連響起。從酒樓大門所在方向,直至程立所在的這張酒席,沿路上所有士紳富商紛紛起立,驚叫着避向左右,倒讓出了一條通衢大道來。
程立雙眼一亮,知道必然有事發生了。不管什麼事也罷,總之正是個讓自己可以從這煩死人應酬中脫身的機會。當下他放下酒杯,舉目循聲張望。觸目所及之處,只見一條身材高大的漢子,正向這邊大步走來。
這漢子身穿戎裝,體格修長魁偉,下巴處留了短鬚。國字口臉,濃眉大眼,眉宇間一派凜然正氣。顯得英武不凡。但此時此刻,他身上多處染血,面頰上,手臂上,大腿處,幾乎都有傷口。顯然剛剛纔經歷過一場血戰。人羣之中,則不斷有人低聲呼叫,好像是稱呼“齊校尉”什麼的。
這位“齊校尉”走到程立他們這一席近前,單膝下跪,沉聲道:“屬下齊繼亮,參見刺史大人。”
李刺史驚道:“齊校尉,你不是駐守在譚家莊的麼?幹嘛突然回來了?還有,你怎麼弄成這副模樣?”
齊繼亮微微苦笑,沉聲道:“回稟刺史大人,是倭寇!倭寇大舉登陸,集結了不下三萬大軍,向揚州城蜂擁而來。看模樣,是企圖一鼓作氣,徹底攻取揚州城了。
屬下和於大友校尉,本來分爲左右兩部,一起駐守於譚家莊。可是倭寇大軍洶涌押上,攻勢瘋狂之極。我軍寡不敵衆,實在不能勉強。
所以屬下和於校尉商量之後,決定立刻撤回新河的西岸,退守姜家莊。然後燒掉了所有船隻。以拖延時間。如今我軍和倭寇正隔着新河對峙。但區區一道新河,恐怕也擋不住倭寇。請刺史大人早作定奪。”
“什麼?倭寇集結了幾萬大軍?而且已經攻下譚家莊了?這怎麼辦?怎麼辦啊?”
齊校尉話音才落,酒樓裡的人羣之中,登時爆發出一聲尖叫。緊接着,人人驚惶失措,叫喊聲此起彼落。這羣片刻之前還衣冠楚楚的人上人,一下子統統都慌了手腳,竟變得比一羣老鼠還不如。
實在吵得太讓人心煩了。程立皺起眉頭,出手向酒桌重重拍下。頃刻間,但聽得“嘭~”一下驚雷震響,赫然把在場那麼多人的尖叫和嚷嚷,統統都壓了下去。
從亂如一鍋沸騰的稀粥,至變成鴉雀無聲,當中只花了不過短短几個呼吸。頃刻,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程立身上。隨即,這所有目光都盡數變得熱切起來。只因爲他們忽然想起來了。救星,不是就在身邊嗎?
李刺史率先從那六神無主的狀態中掙扎出來,如蒙大赦地向程立求救道:“燕國公,眼下這個情況,究竟該如何應對?唉,下官不才,現在當真沒有主意了。還請燕國公示下。”
程立緩緩站起來,向四周環顧一眼,從容道:“也沒什麼示下不示下的。我這次來揚州,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和倭寇打仗。所以不管倭寇人數有多少,已經打到了哪裡,總而言之,就是幹他們便對了。”
頓了頓,程立再度斷然道:“各位可以儘管放心,大魏羽林軍,誓與揚州城共存亡。只要羽林軍還有最後一名士兵沒死光,揚州城便絕不會落入倭寇之手!”
旁邊的成魏博也站起來,凝聲補充道:“將軍的意思是,人在城在,人亡城破。羽林軍絕不獨善其身。”
羽林軍的正將和副將紛紛表態,在座的揚州士紳富商們,也紛紛鬆一口氣,眉宇間露出了喜色。但仍有人憂心忡忡道:“聽說這次倭寇是傾舉國之力,發動了不下十幾萬大軍渡海來打的。燕國公你們雖然驍勇善戰,但畢竟只有一千人啊。”
程立揮手道:“所以我們這一隊,只是先鋒而已。後面還有鄂國公和潞國公兩位,分別率領三萬兵馬作爲後繼支援。前後合共七萬精銳禁軍,足夠對付倭寇的十萬大軍了。放心。只要我們羣策羣力,要保住揚州城,等到援軍到來,絕不是什麼爲難之事。”
聽說朝廷會派來七萬大軍,酒樓內衆士紳富商,這才喜笑顏開,人心爲之大定。李刺史則乘機道:“有燕國公這樣說,大家都可以放心了。不過,眼下軍情緊急,本官需要立刻回去和燕國公商議。諸位,不如這就散了吧?”
衆人齊聲稱是,紛紛離座告辭。並且都說要捐錢捐物,爲保衛揚州城獻一份力量。李刺史自然都笑納了。
回到刺史府中坐下,李刺史這才向程立介紹道:“燕國公。這位是齊繼亮齊校尉,和於大友于校尉一樣,都是揚州府的軍官。
他們兩位不但武藝高強,而且用兵如神,自從倭寇出現以來,簡直戰無不勝。全靠了齊校尉和於校尉兩位,才能力保揚州城不失。揚州城中有不少好事的百姓,都傳說他們二位是‘於龍齊虎’,倒也頗能提振士氣人心。”
程立點點頭,向齊繼亮拱手道:“齊校尉辛苦。於校尉也辛苦了。”
齊繼亮抱拳回禮,苦笑道:“我們只是食朝廷俸祿,忠朝廷之事罷了。一切全是份內之舉,不敢當燕國公讚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