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這番話,蕭桐言不由得正眼看向萬鬱無虞,眼帶審訊。
他連蒙帶猜的,還真說對了一些。只不過她選擇和宇文直合作,是想當西樑女皇!
扶植那些懦弱無能的皇子有何用?她也是前朝皇室正兒八經的血脈啊,眼下她幫着後梁蕭家做事,順帶幫襯陳國,也不過是想奪走後樑的實權,倚靠周國建國罷了。
眼下華胥女帝在旁,瞪眼把這些話聽的一字不漏,蕭桐言可不想繼續深挖下去。
她轉而漫不經心地笑道,
“國主想必還不知吧?這個華胥叛將手握一半華胥虎符風姓璧,能調動党項兵馬,如果他把虎符交給宇文家,纔是真忠心,可他一直自己私藏,也不給你,而周國主已經知道他未曾殺你,再次叛主,派我來催他交出虎符。”
說到此次,蕭桐言目光落在萬鬱無虞手扯繮繩的窄袖上,蹙眉看向元無憂,在她和萬鬱無虞身上來回打量。
“他怎麼少了一隻護腕?那虎符是一直藏在他護腕裡吧?莫非…”
蕭桐言目光轉到元無憂身上,露骨地打量,嘖嘖道:“莫非已經給她了?你倆什麼時候搞一起了?”
萬鬱無虞素來表情嚴肅,此刻聽了這話,劍眉星目的臉上,竟罕見地露出羞憤來。
“荒謬!你休要造謠我!”說着,他從腰間掏出一隻護腕,拿在手裡晃。
“睜開你的狗眼仔細看看!我戴一隻護腕礙着你事兒了?”
蕭桐言翹脣冷哼,“真是嘴硬,我真想把你扒乾淨!找出虎符讓你舊主看看!”
一段時間不見,蕭桐言不止渾身痞氣,連說話都這麼令元無憂瞠目結舌。
“喂!蕭桐言你怎麼說話呢?粗俗!”
萬鬱無虞當然不肯吃虧罷休,當即拔刀而起,拍馬衝向蕭桐言!
蕭桐言瞬間掏出身後蓄勢待發的長劍,與之纏鬥。元無憂有心拉架,可倆人居然在馬上你來我往的纏鬥,縱馬跑遠了。
元無憂只一眼沒看住,就被落在後面。這倆人都是武將裡的翹楚,又熟悉地形,硬生生把自己害的迷路在了河邊。
***
直到晌午的日頭漸漸沒那麼熱,元無憂才聽見了清脆的馬蹄聲。
怒馬而回的萬鬱無虞黑衣銀甲,一條及腰的長生辮,在身後飄然地甩着。
元無憂恍然間,彷彿又回到了小時候。
劍眉星目丹鳳眼的少年,英姿颯爽地從光裡跑來,翻身下了白馬,衝向她。
口中的稱呼從“少主”,到如今的“國主”。
萬鬱無虞將布袋裝着的玉璽塞給元無憂,道,“是從蕭桐言身上截獲的,你設法儘快離開周齊兩國,回到華胥。”
“你怎麼知道一定在她身上?她怎麼會把玉璽給你?”
“別問了,趕緊藏起來。”
元無憂搖頭直笑,
“剛纔路上看到倆斷袖府兵打野戰的,我突然想到個藏玉璽不怕搜身的好方法。”
“什麼?”
“塞魄門裡。”
萬鬱無虞眉眼微皺,思索片刻,真想給她一拳,“滾!休要污言穢語。”
“你怎麼越長大越純情了,剛纔蕭桐言還要扒了你呢,我說個笑話就聽不了一點?”
“聽不了一點,離我遠點。”
“你怎麼這麼刻薄啊,沒成親吧?”
男子鳳眸微眯,“沒想過成親。”
“今年芳齡?可有心上人?”
“今年冬月及冠,喜歡九天玄女,咳,創造的兵器,喜歡財神爺。”
“嘖,你可真奇葩。” 萬鬱無虞眼瞧着,她把玉璽放進了腰間口袋裡,一點也沒密藏的覺悟,翻個白眼。
“你問這麼多幹什麼?這是閒聊之時麼?”
元無憂素來叛逆又多疑,萬鬱無虞越緊張鄭重這枚不知真假的玉璽,她越要不當一回事兒,唯恐被他看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她依舊勾脣笑眼地問他,
“最後一問,有相好的沒?通房?”
這話是重中之重,男子勃然大怒,“你煩不煩啊?趕緊上馬,該走了。”
轉身之際,她窺見他耳尖淡粉。
元無憂牽着馬,追在萬鬱無虞後面,不禁促狹,“是個雛吧?怪不得不讓我碰。”
在前面走向自己的馬的萬鬱無虞,憋不住一聲低吼:“大敵當前,你好奇人傢俬事幹什麼?這麼愛打聽,你怎麼不去府兵營裡挨個問去。”
日頭偏西,陽光刺眼。
他奔向陽光照來之處的背影,彷彿還是幾年前那個意氣風發、一心報國思無邪的少年,彷彿還是華胥相伴的日日夜夜。
元無憂也想像從前那樣,在背後喚他的花名虞美人,可她怕看到現在的萬鬱無虞。
他已不是記憶中那個,會一次次不厭其煩回頭,問少主有何吩咐的少年。
她幼時不喜歡稱他“少傅”,總覺得是在喊他“少婦”或是“少夫”,後兩個稱呼都跟他八竿子打不着。
其實,除了撮合她跟宇文懷璧那一件事,萬鬱無虞別無跟她有仇結緣的地方。
猶記那年,他同父異母的大哥宇文孝伯,帶着小皇帝宇文懷璧來和太女圓房……他比太女大幾歲,卻不知道何爲“圓房”,只知道那樣易碎可憐的鮮卑少年,就該配女皇帝,反正以後胡漢都會是一家人,長安九州,都會是女皇的江山。
卻沒想到,他做的這件事人神共憤,惹惱了她,引發塌天大禍。並被記恨到今日。
萬鬱無虞至今仍不理解,爲何恨不得睡覺都黏着他的小太女,被先帝痛批要注意男女大防,讓她找個通房後,他屁顛屁顛幫先帝撮合她找通房了,她卻恨上他了。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君心猜不透。
所以萬鬱無虞對男女之情避之不及,簡直有了心理陰影,每每和同袍說到這方面,他都會想起小太女對他的恨意。
當萬鬱無虞魂不附體地,抓住白馬脖子上的繮繩時,身後突然湊過來一個人。
“看看我找到了什麼?”
萬鬱無虞一扭頭,就被一朵虞美人懟到了臉上。而她拿着毒花的那隻手上,沾滿了溼黑的泥巴。
他心頭震驚,無措地退後一步,脫口而出——“別碰我…髒!”
元無憂憤然,“你是說宇文懷璧還是我?”
男子一愣,瞬間明白了,她彷彿與自己心有靈犀的,想到了同一件事。
他趕忙岔開話題,盯着她手中的鮮花。
“爲什麼……滿手泥巴?”
姑娘瞪着琥珀大眼,不滿道,“還不是爲了給你摘花?虞美人果然有毒,隔着爛泥都想毒死我。”
萬鬱無虞默默彎腰,揪下兩片草葉,又一把奪走、扔了她手中的虞美人,拿草葉擼去她沾滿泥土的手指。
“我幫你擦乾淨了。”
“……”
見她不語,眉眼流露出不可置信,萬鬱無虞道,“我先送你到齊國境內,再自己回周國。”
“你搶走玉璽,送走虎符,蕭桐言會向宇文直告發你,你死定了。”
“我當了這麼多年叛將,當一回周國的叛將也是名副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