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詔山下。
一道人影匆匆而至，朝着山上飛奔而去，身形有如鬼魅。
身旁與其擦肩之人，甚至都看不清是個什麼東西過去，就只感覺一道恐怖狂風吹襲而至。
片刻功夫，這人便已登山，輕車熟路的朝太清廟方向趕去。
“砰——”
太清小廟的大門被人從外部一腳破開, 一身風塵的李乙丙，從外面走了進來，環視着小院內的一切。
卻發現，院落內，李鹹魚正熱情招呼着給人斟茶……笑容諂媚。
“呦，師兄，你回來啦。”
李乙丙的動靜不小, 那砰的一聲響, 也是讓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李鹹魚表情僵硬一下，連忙賠笑的湊了上去：“師兄，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幾位是……”
李鹹魚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李乙丙出聲打斷：“扶騷，這是回事？”
院落內和諧的氣氛，一片融洽，明顯不像有人來挑山鬧事的。
可他接到李鹹魚電話的時，卻聽說，是有人挑山鬧事，來好多人，他一個人根本應付過來。
就是聽到這個，他才放下手頭正在做工的活計，匆忙回山。
就看到這樣一幕。
“那個……師兄，你聽我解釋啊，事情其實是這樣的……”
看到自家師兄嗔怒樣，一像天不怕地不怕的李鹹魚也是慌了神, 手忙腳亂的解釋起來……
自打師傅去世後, 贍養他的責任就落到這個師兄頭上。
長兄如父, 對於這個從小將他帶大的師兄，李鹹魚卻是打心眼裡畏懼的……
“這位道長，一路風塵的過來，辛苦了，還請過來一敘吧。”
就在李鹹魚不知該作何解釋時，葉言的聲音卻是緩緩傳來。
被聲音吸引，李乙丙的目光也是落到了一衆人身上，上下打量。
“幾位是……”
雖然臉色有些不太好，但李乙丙的待客禮儀卻是並不差，至少是還能禮貌說話。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葉言，夜部負責人，這次來是想與兩位商討一下棋詔山景點開發與太清廟翻新的事宜，不知小道長是否有時間？”
“回都回來了，那自然是有時間的，就算現在趕回去上工，今天的工錢怕是也拿不到了……”
李乙丙搖了搖頭，表情顯得有些肉痛。
於它而言，一天的工錢也不算小數目，就這麼浪費掉可惜了。
不過, 既然人都回來了，也就沒必在說其他的了。就算他現在趕回去上工，今天的工錢也拿不到。
還不如趁着這個是時間，把家裡的事兒處理好。
省的麻煩事一堆。
想着，李乙丙帶着李鹹魚在方桌前坐下。想看看，葉言他們這些人來棋詔山，又能說出點什麼來，
“還不知道長道號。”
“李乙丙，道號乙丙。”
“乙丙道長，這是從山下務工剛回來？”
葉言注意到李乙丙那黝黑皮膚，以及滿是油漬的工服和肩膀處印着‘東山座椅廠’幾個白色漆字。
明明二十出頭，是個出世道長，還是圈裡人，可李乙丙的打扮與裝束山下的普羅大衆，沒什麼兩樣。
“對，現在寺廟內香火不好，這麼兩個大活人，總要吃飯的。”
李乙丙點點頭，對於自己在山下務工的事沒有隱瞞，更不覺丟人。
“李道長倒是夠接地氣。”
葉言失笑，朝李乙丙遞去根菸。
“謝謝！”
李乙丙接過葉言遞去的煙，點燃後，客氣道了聲謝。
“師傅臨走之前，告誡過我們師兄弟，圈子內的事兒少摻和。”
“而且，我覺得憑本事吃飯，也沒什麼不好……低下腰，踏踏實實賺一份錢，日子也很安逸。”
李乙丙的心態極好。
堂堂一個異人，實力看起來也不俗，還能放下身段當普通人，這種心態就足以超脫大部分人。
起碼，葉言覺得自己做不到。
“我聽鹹魚道長說，您從山下賺來的錢，除了維持兩人日常開銷外，另一部分則是攢起來，則是想將這小廟翻新一下……”
“沒錯。”
李乙丙坦然承認。
“既然如此，那有些事我也就不掖藏了，直接開門見山了。”
“葉先生請講。”
李乙丙卻是不卑不亢，絲毫沒有因爲衣裝，或者其他事，就覺得矮人一頭，依舊是那麼坦然自若。
對於李鹹魚這種守着山頭，沒見過世面的小朋友，直接拿錢砸，砸的他暈暈乎乎的就夠了。
而對李乙丙這種見過世面，氣質裡透着滄桑的人，純粹的金錢攻勢沒有任何意義，還不如坦然點。
直接說明來意。
葉言是這麼打算，也同樣是這樣做到。
“景區我們這邊可以着手開發，棋詔山還是你們的棋詔山，我只在山下，太清廟的翻修錢，我們來出，那一千萬是招攬扶騷道長的錢。”
“乙丙道長覺得如何。”
“果然，和我想的一樣。”
李乙丙嘆了口氣：“像你這樣的大老闆，想要地，哪裡都有，不至於爲一塊棋詔山費這麼多心勁兒，你們果然是爲了鹹魚來的吧。”
雖然和葉言接觸不多，但從後者的裝束、氣質，以及陪同幾人，李乙丙當然能看出後者的不一般。
“沒錯！”
葉言不再遮掩。
比起鹹魚這麼個野生煉器師，一個棋詔山卻根本就不算什麼。
要不是爲了展覽李鹹魚，奉天這麼大，他又何必糾結於棋詔山。
手裡資金夠用，只要和公司那邊打個招呼，哪裡的地拿不下來。
“我……我的招攬費？”
李乙丙能看透這些，但不代表李鹹魚也能看透。後者一臉呆滯，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這麼值錢。
“所以，你們叫我回來，其實並沒有人圍攻棋詔山。只是爲了招攬鹹魚，才特意把我叫回來，對吧？”
通過和葉言的對話，李乙丙也很快明白，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抱歉！”
葉言苦笑一聲：“是鹹魚說，他的事情需要你來定奪，而我這邊時間比較有限……實在不好意思。”
“不過，鹹魚在電話裡，說的有人來棋詔山找麻煩其實也沒問題，不過……那些人被我們給嚇退了。”
“真的有？”
李乙丙將信將疑。
一旁的李鹹魚咋呼道：
“有哦，有哦，那個什麼二堂口、以及什麼篤什麼幫，之前就來了一次，然後被我給轟跑了……”
“而且他們今天來的人更多，但不知怎麼就很快又走了。”
“……”
鹹魚將劉文山的事情複述了下。
“懂了！”
李乙丙無奈嘆口氣：“不想捲入麻煩事裡，還偏偏躲不開……”
李乙丙雖然對圈子事不關心，但奉天就這麼大，當地一些有頭有臉的勢力，他自然也是聽說過的，其中就包括二道口、開山幫……
想來，李鹹魚說的就是滾刀盟的這些成員吧。
“看來李道長是很討厭這些亂七八糟的麻煩事。”
“這樣好了，如果你同意讓鹹魚加入我們夜部……那滾刀盟和其餘的事情，我們來解決如何。”
“保證清清爽爽。”
葉言對李鹹魚志在必得，那自然也不差替他解決些麻煩事。
況且，一旦夜部入駐奉天，那這些大小勢力必然都要整合。
奉天一個勢力就夠了。
“葉先生，鹹魚還太小了，沒成年……去擔任煉器師的事兒……”
李乙丙的話沒說完，就被李鹹魚嘟囔着嘴打斷，
“師兄，我都十六了，真的已經不小了，放古代都舞象、束髮。”
“頂嘴？”
李乙丙一瞪眼，站在一旁的李鹹魚便溜溜的，那小表情像是老鼠見了貓，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這一幕，讓葉言身邊的夏禾，笑的腰都要直不起來了。
什麼叫一物降一物，這小混蛋也有怕的人啊。
看着李鹹魚那滿臉期盼的樣，李乙丙無奈。
在他看來，不過十六歲的李鹹魚年紀太小了。
不止年紀，還有心性，就他身上那股傻氣、單純勁兒，恐怕會被人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李道長，其實鹹魚的話說的也對，十六歲，不小了，也該讓他就見識見識外面的世界。”
“況且，一個只會閉門造車的煉器師，你又指望他的未來有多大成就呢……”
“成就？”
李乙丙灑脫一笑：“鹹魚就是個小孩子，我也不指望他能有多大成就，只要他平平安安，能將太清廟這一脈傳承延續下去，就足夠了。”
“而你們所在的那個圈子太危險，我不希望他湊進去……”
“……”
李乙丙對李鹹魚的感覺，就像是一個殷切的老父親，對孩子保護，不求大富大貴，只求一生平安。
“李道長，你爲他好，我能看出來，不能說你選的路錯。但你有沒有考慮過，他自己想要什麼呢？”
“鹹魚道長已經十六歲，有獨立思考的能力了……他會心甘情願的被囚禁在這小小的棋詔山上，連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大都不曾見識過。”
葉言的話不重，但卻格外有力，一下子就說到李鹹魚心坎上。
也讓後者小聲嘟囔，
“就是就是。”
他從小到大的夢想，就是去棋詔山以外的世界走走，看看，而不是困在這山上當一隻井底之蛙。
他喜歡錢嗎？
他不喜歡錢。
對於出世之人而言，餓不着，凍不着，能溫飽，就已經足夠。
但去往遠方需要路費，所以在葉言開出價碼時，他纔會意動。
甚至不惜去欺騙他打心眼裡畏懼的師兄，爲的無非就是自由。
既然，都已經開了口，那有些憋在心裡的話也可以往外說。
李鹹魚也打定主意，今天就算被罰、被打，他也要將藏在心裡的話說出來，全都說給李乙丙聽。
“師兄，你知道嘛，小時候，我最期待的事，就是師傅和您帶我去廟會，去看看山下的熱鬧人間。”
“我紅燈招展，歡笑行人，是我最喜歡，也是記憶最深的事。”
“可自打師傅去世後，我有多久沒有去逛過廟會，去過山下。”
“你在山下務工賺錢、採買物資送到山上。而我，每天就是面對這空曠羣山，這山上的飛禽走獸。”
“我連山下是個什麼樣，都已經快忘記了……”
“……”
李鹹魚臉上的笑容漸苦，空洞的眼神中透着無神、孤獨。
他就像是被遺忘掉的小獸，渾身上下散發着無人問津的味道。
明明生在世間、長在世間，卻與這偌大的人世而又格格不入。
“師兄，我知道你疼愛我，對我好，可我真的真的……好想去山下看看，看看外面世界的變化，哪怕只是三天五天，甚至一眼都行。”
“鹹魚，你……”
李乙丙也被李鹹魚的一番話給動搖到了。
不知不覺中，曾經那個只會躲在他身後，怕黑、怕打雷的小師弟如何也長大了，有了心事。
嚮往山外世界了。
李乙丙的眼神唏噓、複雜，就像是看着一盆自己養的蘭花，不知不覺中已經長這麼大，開的這麼好看。
這麼多年來，在山下務工、賺錢養家，爲翻新道觀，爲照顧好小師弟，不負師傅囑託，李乙丙每天都忙忙碌碌的。
但恰是這番忙碌，讓他忽略掉，這個被囚在山上的小師弟。
李乙丙嘆了口氣，將眼中複雜思緒收攏，才正色望像李鹹魚，
“外面的世界遠比你想象的要更齷齪、複雜。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在廟會上看到的一樣，輕鬆，歡樂，笑容洋溢，哪裡不過是一處縮影。”
李乙丙很想勸阻鹹魚，告訴他，外面的世界並沒有那麼美好。
可後者的神色卻異常堅定：“但那始終都要我親眼看看不是嘛？”
“行吧……”
李乙丙長長嘆了口氣：“既然你都已經打定好主意，我攔着你，也沒有意義……鳥兒大了，終究還是要飛往藍天的，而不是守着巢穴。”
有那麼一瞬間，李乙丙的脊背微微坍陷，人好似瞬間老幾歲。
但他很快擡頭，看向坐在對面，靜靜傾聽着兩人對話的葉言。
“我可以你讓鹹魚跟你走，加入你所在的勢力，但你一定要答應我，好好照顧他，並且保護好他……”
“這點你能做到嗎？”
說這話時，李乙丙身，透出一股兇猛氣勢，那氣勢洶涌，將坐在葉言身旁的沈衝等人壓得喘不過氣。
而被氣勢籠罩，坐在幾人正中的葉言卻泰若自然，不受絲毫影響，
“李道長放心，只要我還在一天。那這偌大的異人圈裡，就沒人可以傷害到他，這點你可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