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澈約趙一顏在一家咖啡廳見面,趙一顏到的時候喬澈已經坐在裡面了,隔着玻璃看到喬澈安靜坐在裡面,側顏被夕陽的餘光打亮,安靜的純音樂從裡面飄揚而出,日式咖啡店特有的清新之色,和喬澈的氣質簡直水乳交融。
趙一顏簡直有點不忍心打破喬澈一個人的安靜,他坐在那裡,簡直太像時尚雜誌的封面了。
走進咖啡廳,趙一顏站在喬澈的對面,不知道喬澈在沉思什麼,竟然沒有意識到有人靠近,趙一顏坐下,在他面前擺了擺手,“想什麼呢?”
喬澈猛然回過神,一時有些失神,旋即不自然的笑了笑,“來了……”
“嗯,婚禮鬧的比較晚,你等了很久了吧?”趙一顏有點歉意,剛纔婚禮上,真的太瘋狂,伴娘們是最慘的,不管在國內還是國外。
喬澈搖搖頭,微笑道:“沒有,我也剛到,今天想喝什麼咖啡?卡布奇諾?”
趙一顏揉揉肚子,婚禮上已經吃很多了,現在連咖啡都不想喝,“可能真的喝不下了……”
“要不要,出去走走?”喬澈看看外面的街道,初夏的日本,櫻花已經盛開,道路兩旁的粉色櫻花安靜素雅的盛開,簡單清新的顏色,最是暢爽的春季盛景。
“嗯,好!”趙一顏欣然同意,因爲她現在其實還有點撐,爲了不讓酒勁兒上來,她吃了不少東西,還喝了很多水,只想趕緊消消化消化。
兩道身影走在櫻花的花影之下,喬澈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兒,上一次在李家老宅沒有說出的話,欲言又止之後卻又要舊事重提,強大的壓力讓喬澈反而一直沉默。
走着走着,趙一顏回頭看着被自己甩了好幾米遠的喬澈,笑道:“喬澈?想什麼呢?”
“嗯?”
喬澈有些懵然的擡起頭,這才意識到剛纔他居然停下了腳步!
趙一顏被他剛纔一下子茫然無措的樣子逗笑了,“喬澈,你今天到底怎麼了?”
喬澈快步走上前去,跟趙一顏保持了同樣的步調,“一顏,我有話想跟你說。”
趙一顏雙手背在身後,點點頭,跟老師在向學生說話似的看着喬澈,“好,你想說什麼,說吧,我洗耳恭聽。”
喬澈一隻手插入口袋,在褲袋裡悄悄握成了拳頭,設想過很多個不同的開頭,想過不同的場景,可是她不知道,到底怎麼開口,才能把對她的傷害和打擊降到最低。
他不想讓她受到一點點的傷害,哪怕一點!
“喬先生,我的方法大概沒有你的那麼溫柔。”
“喬先生,真相總有一天會浮現,與其讓她被一把推向深淵,不如現在就讓她停下腳步。”
“喬先生,她在認賊作父!”
腦海中不斷地回想起那個夢靨一樣的聲音,不停的折磨他的耳朵!讓他每一分鐘都過的漫長的像末日!
趙一顏盯着他的眼睛,又問了一句,“很難開口嗎?出了什麼事?”
話音落下,一輛轎車突然橫穿馬路飛快駛來!輪胎飛快旋轉,全速朝着他們的方向猛撞而來!
喬澈的眼睛嗖地瞪大,猛烈的恐懼攫取了所有的呼吸!
不!不要!
“一顏!”
喬澈長臂一把拉住趙一顏,劇烈的慣性將兩人全都帶趴在了地上,趙一顏完全不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她剛纔正面對着喬澈,身後的一切她都不知道。
直到趴在喬澈的身上,才恍然錯愕。
喬澈雙手緊緊按着她的肩頭,“一顏,你沒事吧?你有沒有受傷?”
趙一顏有點愣怔了,搖搖頭,“我……我沒事。你手流血了!”
喬澈將趙一顏扶起來,看看手心裡的血跡,“沒事,皮外傷。”
剛纔的車,是意外,還是他的安排!他到底是誰?他怎麼會知道他們在這裡?他到底還做了什麼!
如果他不把真相告訴她,接下來……
不,喬澈不敢想了!這一次大難不死的經歷,讓他不敢再拿趙一顏的安全冒險了!他不能讓她有意外!
“一顏,你跟我來!”
喬澈拽住趙一顏纖細的手腕沿着櫻花大道直奔,趙一顏更懵了,喬澈今天是不是受到什麼重大刺激了?這完全不是他的做事風格!
喬澈直接帶着趙一顏跑去了巨大的人工湖邊,晚風吹在湖面上,激起一圈一圈的漣漪,趙一顏氣喘吁吁的捂着肚子,望向了湖邊,這麼匆忙讓她來這裡,該不會是看風景的吧?
等趙一顏氣息調勻了之後,喬澈的雙手扶着她的雙臂,低沉的目光內藏着讓趙一顏覺得陌生的深沉和晦澀,從未有過的感覺,陌生,疏遠,還帶着一點驚慌。
“一顏,接下來我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實話,而且,我希望你……不要震驚……好嗎?”他的眼眸,因爲被太多太多情緒填滿,讓趙一顏覺得好像如臨大敵一般。
“到底怎麼了?你想說什麼?”
喬澈讓趙一顏坐在長椅子上,深呼吸一口氣,他很清楚,這些話一旦說出口就意味着再也無法回頭,趙一顏晶亮的眼睛期待的看着他,其實更像是詫異和驚慌。
“你說吧,我不會激動,也不會害怕。”趙一顏重重的點點頭,因爲現在她覺得喬澈已經快要緊張到崩潰了。
喬澈的告白她都聽過,還有什麼時候可以讓她驚訝的?
“一顏,我知道,你是趙子謙的女兒。”
喬澈的聲音再次壓低,手按在趙一顏的肩膀上,他很清晰的感覺到,趙一顏的上身突然就繃緊了!
一雙瑩潤的眸子驚愕的看向他,一言不發,滿是失措。
“你……”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是一個很殘酷的打擊,關於當年的事……”
“不要說了……”
趙一顏搖頭,堵住了自己的耳朵,她不想聽到這件事,她一個字都不想再聽到,關於過去的重重,關於父母的死亡,關於趙家被輿論謾罵,只要提到一個字,她都覺得好像天塌了!她要被剝光衣服懸掛在人前,供人謾罵她是走私販的女兒!
這件事是她的死穴,不管什麼時候提及,不管對方是誰,都會一下子戳中她的要害,讓她無法呼吸!
羞愧,眼淚,屈辱……太多太多的東西擠壓在小小的心臟裡面,要把心臟撐裂了!
好痛!
不!不!她不要聽!爲什麼這個人偏偏是喬澈,那麼幹淨的喬澈,那麼優雅那麼善良的喬澈!
喬澈大力的用雙手鎖住她的肩頭,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你爸媽不是走私販,他們當年事被人陷害的!他們是被人陷害,一顏,你父母是無辜的!”
什……什麼?
眼淚灼傷了眼眶的趙一顏錯愕的擡頭臉,看着喬澈,許久,囁嚅的嘴角沒有發出聲音,她只是呆呆的看着他……十二年了,她揹負着這樣的道德壓力,每一天都在害怕被人戳破真相,他剛纔說什麼……被人陷害?
他竟然穿過十二年的陰霾和傷痛,橫跨十二年的眼淚和屈辱,告訴她……當年爸媽是被人陷害的……
趙一顏掛着淚珠的眼睛,好像是幽魂的眼睛一樣,黑眼珠懸空,睫毛一根一根的延伸,慘白的臉上漲起火辣辣的紅,“你……你剛纔說什麼?”
喬澈的緊緊捧着她的雙肩,無比篤定的道:“一顏,你聽着,你父母當年是被人陷害,具體是爲什麼我不知道,但是有人拿出了證據,他們的確是被人陷害。”
喬澈將事情概述了一遍,當年她的父母如何被人下了絆子,他們所乘坐的車如何被人動了手腳導致半路突然爆炸……事後那些骯髒的指責和批判有事如何一夜之間在b市鬧的人盡皆知……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趙一顏傻了一樣,聽完了喬澈的訴說,像丟了魂一樣,完全的震驚在他的言辭之間,來不及擦掉的淚直直的滴下來,沿着臉部的線條緩緩垂下,雙脣蒼白,聲音發抖,“是誰?陷害我父母的人,是誰?”
趙一顏反手揪住了喬澈的手臂,使出了全部的力氣一點點將他的手臂握在掌心,眸子裡的火焰像是要噴薄而出的火山,內種洶涌的岩漿,一波比一波猛烈,她一字一頓,問的不容抗拒,不容逃避,“告訴我,陷害我父母的人,到底是誰?”
她原本宛若三月春光一樣明媚的眼睛,此刻被一種叫做仇恨的東西灌滿!
十二年了,她差點忘了,自己當初把自己鎖在陌生城市的小屋子裡,徹夜哭泣的樣子,她忘記了剛開始,同學們提到她的名字時竊竊的私語,她也幾乎要忘了,她每次在個人資料上填寫爸媽的名字時,內心是多麼的恐懼,她害怕人羣中陌生卻刺眼的目光,她害怕人來人往中她像是被透視一樣……
她以爲,她忘了爸媽的笑容,在她牀邊的講故事的笑聲,還有趙家大廳的鋼琴前,和爸爸四手聯彈的快樂……
她沒忘,原來她一點一滴都沒有忘記,被時間塵封的一切,全部捲土重來,洶涌澎湃!
這麼多年的父母的名字承受的屈辱,外婆至死都無法釋然的笑容,還有……趙家失去的一切,她怎麼可能忘記!
爸爸……媽媽……
喬澈扶住她,不讓趙一顏因爲太過強烈的情緒波動崩潰,“一顏,別這樣,你別這樣,你冷靜……”
“你讓我怎麼冷靜!怎麼冷靜!我爸媽蒙冤這麼多年,我們趙家活在暗無天日的陰影下面,十二年了,喬澈,你知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趙家曾經是什麼樣的?可是一夜之間……什麼都沒有了……我沒有了爸爸……沒有了媽媽……我看着我的家被查封……我和外婆被趕出門……”
過去種種,好像硫酸侵染在心上,皮肉腐爛,血管爆裂。
心,太痛,痛的要窒息了。
“一顏……你……”
“我不會讓爸媽繼續含冤莫白,告訴我,他是誰?我一定要證明我爸媽是無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