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五月,天氣漸漸熱了起來。
白成歡那場突如其來的風寒總算是好全了,天剛矇矇亮她帶着兩個丫鬟又要去後院跑圈子,李氏並未像前幾日一樣阻攔。
女兒若有功夫在身,那是最好不過的,出身武官家的李氏也是這麼想的。
“歡娘,這世道,身爲女子不容易,孃親當年被你外祖母照着大家閨秀的路子教養,結果家境有限,大家閨秀沒養成,功夫拳腳也一概不會,幸好你爹不是那等脾氣暴戾打老婆的人,不然孃親就是受死了委屈也只能自己受着。你有心學,就好好學,孃親這幾日必定給你找個女師傅來教你!”
李氏親自看着她喝了杯熱棗兒茶,不由得感慨。
“孃親,會拳腳的女師傅和教書畫的女先生,哪個難請?”白成歡發現李氏對她習武這件事超乎尋常地支持。“當然是會拳腳的女先生難請。”李氏不假思索。
這世道,男子都奉行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更何況是女子,除了那些大戶人家養有女護衛,尋常女子習武的極少,就算是有武將家的女兒習武,那也很少有再來教別人的。
白成歡樂了:“那孃親怎麼沒想着給我先請書畫先生,倒是先請拳腳師傅?”
李氏一聽這茬想起來女兒想學作畫來着,也樂了。
“你不說孃親倒是差點給你忘了……不過孃親尋思着,這拳腳學好了,誰敢歪纏你,實在不行揍一頓,怎麼也能給他揍老實了!”李氏意有所指,卻也嘆息,“你人好好的,比什麼都重要,其他的,琴棋書畫那些玩意兒,你想學,家中只要有能力,孃親肯定也會滿足你的心願,可眼下看來,拳腳功夫更實在,比那些風花雪月不頂吃喝的勞什子君子六藝強多了!”
李氏一邊說,白成歡一邊笑,李氏實實在在是武官家的女兒,武官家的太太,這真是一點不摻假!
“孃親,君子六藝中也有射,御兩項呢,也並非都不頂用,琴棋書畫要是學精了,也都是傍身的技藝呢。”
白成歡說着,卻有些遺憾。
上輩子雖然出去閒逛的時候不多,但是白成歡也跟着哥哥逛了好幾遭酒樓戲園子之類的地方,自然也見過各種風雅的賭局,那時候她也曾躍躍欲試,卻被哥哥制止,說女兒家去賭,不雅。
早知道最後會這麼憋屈地死了,她那時就一定要試上一試,管它雅不雅,好歹不留遺憾不是?
哪像如今,什麼都沒做過,就成了另一個人。
李氏被女兒說得臉紅了紅:“哎呀,孃親哪裡記得住,好了,你去吧,擺飯了我使人去叫你。”
白成歡應了,笑嘻嘻地帶着搖蕙和迎春走去了後院。
搖蕙和迎春都覺得今日大小姐的心情看起來挺不錯,臉上總帶着笑,沒像往常起牀後,只要照照鏡子就莫名不開心。
何七帶着晨曦踏進白家大門的時候,白炳雄剛好出門。
“叢棠,辛苦你了!”
原本要在軍營當值的,可白炳雄實在不放心,昨晚還是趕回了家,聽說了何七把晉王氣得抓狂的事兒,覺得好笑,卻也對何七更多了幾分讚賞。
何七連忙行禮:“白大人客氣,這對小人來說,也是一種歷練。”
自打入了白炳雄麾下,何七就不再自沉賢侄了,公事公辦。
白炳雄抹了抹剛刮乾淨胡茬的下巴:“嗯,左右這兩天,我總要想辦法把這尊神請出去!勞煩你了!”
兩人敘了幾句話,白炳雄就出門上馬去了,白祥歡已經是一早去了縣學,他最近讀書很有些頭懸梁錐刺股的架勢。
何七進了門,陳管事迎了出來。
“何公子來啦?表少爺還沒起呢,要不您在前院坐着歇會兒,喝杯茶,廚房馬上就能擺飯了。”
何七從前也常常上門,陳管事和他原本也不陌生,再加上白炳雄交代了一番,陳管事一點都不驚訝何七這麼早就上門。
何七拒絕了:“那我先去走走,離客院那邊近些,表少爺起了我也能先知道。”
“哎,也行,那您先去,一會兒我給你把飯擺在客廳。”
何七別了陳管事,順着青磚鋪就的路往後院走。
往常這時候,他也是起身習武的,既然那小子還沒起來,他不妨先去白家的演武場看看。
何七熟門熟路地走去了白家那小得可憐的演武場,遠遠就看見了演武場上的白成歡。
她正拿着一柄寒光似水的長劍似模似樣地舞動着,還在給兩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丫鬟鼓勁兒。
“搖蕙,快點,你看迎春都跑到你前邊去了!”
白成歡清脆的聲音在演武場上空迴盪。
搖蕙看看跑到前邊去的迎春,咬咬牙,喘息着跟了上去。
“很好,不錯,繼續,已經跑得比以前快多了!”
兩個丫鬟你追我趕,兩張俏臉紅撲撲的。
白成歡很滿意,又專心對付手裡的長劍,慢慢回想哥哥的一招一式。
何七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心中浮上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丫鬟做錯了什麼事,白成歡要這麼罰她們?
兩個圍着後院跑的丫鬟也看到了他,剛要出聲,何七卻擺了擺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兩個丫鬟停下了腳步,尷尬萬分,又有些不好意思,一時間倒也真沒敢出聲。
何七慢慢地走了過去,站在一邊饒有興趣地看着眼前動作慢得像是蝸牛一般的女子。
只見晨曦中,身量高挑的女子,白衣素裙,手執長劍,凝眉細想一陣,然後動一下,出劍,刺,收,轉,再出……一招一式,奇慢無比,姿勢卻很到位,要是耐下心來看,居然還能看出幾分招式中的精妙之處。
何七眼中的戲謔漸漸褪去,涌上濃濃的疑惑和震驚!
這是一整套的劍法,居然是一整套的劍法!
若是她的速度迅疾,那這就是一套殺傷力極強的劍法!
白成歡覺得很吃力。
她從未練過劍,就算記得招式,力道也根本不好控制。
力氣大了怕萬一揮錯了傷到自己,力氣小了,整個劍身就會不受控制。
雖然與兩個丫鬟比起來,她並不累,可是光潔如玉的額頭上還是沁出了一層晶瑩的細小汗珠。
這樣,不對,這樣,好像還不對!
白成歡只覺得拿捏不好力道,那種熟悉的煩躁感又漸漸涌起。
這樣什麼時候才能練會?哥哥徐成霖練這套劍法,可是整整練了十年才能對目標一擊即中!
皇宮那麼森嚴的守衛,蕭紹昀身邊數不清的明衛暗衛,她要到什麼時候,纔有把握走到他的面前?!
正是煩躁的時候,身後卻傳來一道略帶沙啞的低沉聲音。
“錯了,不是這樣的!”
她手中的劍僵住,轉頭,看見了全身沐浴在金色晨光中的男子,正眼神炙熱地看着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