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這種眼神?
白成歡對上那雙飽含炙熱,綻放亮光的璀璨星眸,倒忘了應該先想想這人怎麼會在這裡,來了多久。
何七卻大步走了過來,沒有任何預兆,大手覆上了那隻還握着劍柄的芊芊玉手。
“應該是這樣的,你出劍的時候,要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你這樣瞻前顧後,猶猶豫豫,這一招就會滯澀阻礙,就已經失了先機……”
何七不由分說地就扳過了她的肩膀,親手帶着她刺出了起手的第一劍!
“這樣,記住了沒,必須心中想着一招既出,再無反悔餘地,唯有這樣,接下來的招式才能如同行雲流水,迅疾自然,才能隨心而動!”
何七激動地說着,幾乎是被他半抱在懷裡的女子卻慢慢地轉過頭,看着他神采飛揚的側臉,似乎有些弄不明白這是什麼情況。
說起來慢,但是白成歡從手上傳來滾燙的炙熱感,到被人強帶着刺出那一劍,到她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也不過是短短的一霎那。
她垂了垂眸子,手上一個用力,就冷靜地掙開了那隻大手,然後擡手,落下。
“啪!”
一聲清脆的皮肉相撞擊的聲音過後,何七總算是從對這套劍法的狂熱中冷靜了下來。
他頂着臉上火辣辣的感覺,倒抽了一口涼氣——他,做了什麼?
被鬆開的長劍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敲擊在何七心上卻仿若一場山崩地裂的響動!
完了,他怎麼能幹出這麼不要臉的事兒?!
“你放開我家小姐!”
搖蕙和迎春只見何七好好地在一邊看,並沒有搗亂,也就沒有出聲打擾大小姐,卻萬萬沒想到他會這麼不要臉!果然是無賴就不能指望他守規矩!
何七這才徹底驚醒,連忙放開了白成歡,後退了好幾步,一張臉紅得比朝霞還要豔些,眼看着就要滴下血來一般!
“白家妹妹,我,我不是……”
從來是口若懸河的何七,頓時覺得詞窮。
不是有意非禮你,不是有意冒犯你?要怎麼說比較好?
白成歡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拂了拂衣衫,只覺得肩頭像是染上了什麼髒東西。
前世今生,被一個外男這麼冒犯,這還真是頭一遭!
“大小姐,都怪我們,沒看好他……”
搖蕙和迎春都嚇傻了,忘了下跪,只滿臉絕望地說着。
這關係大小姐的名節,她們,她們怕是死定了吧?
白成歡冷冷地看了她們一眼,轉身而去:“走。”
搖蕙和迎春這才邁步,心中萬般悽惶地跟了上去。
白成歡一路疾走,兩個丫鬟追得連滾帶爬。
何七回過神來,也跟了上來:“白家妹妹,你站住!”
他到底是男子,身高腿長,幾步就擋在了白成歡的面前。
白成歡生生被逼停了腳步。
她擡頭看他一眼,冷笑起來:“怎麼,何公子還想如何?”
“你……你別生氣,我真不是有意的!實在是你練劍的方法看得人難受,我就情不自禁出手指點了你一下……”
何七對上她冷冷的眸子,手中那不經意的柔膩觸感和剛剛懷中被忽略的溫軟馨香卻是忽地泛了出來,頓覺說不下去了。情不自禁這話,不是這麼說的吧?
“那你的意思是我還要向你道謝是嗎?”
白成歡臉上冷靜,其實心裡亂極了。
是,這人說的話都有道理,帶她刺出的那一劍也不同尋常,可他憑什麼就這麼,就這麼抱了她?
這世上,自她長大,只有蕭紹昀,曾經這樣親密地抱過她。
蕭紹昀……
不知道爲什麼,她這麼恨着的三個字,在這個時候想起來,眼淚卻是忽然掉了下來。
蕭紹昀,我都死了,我還計較這些做什麼,我還在意這些做什麼?!
何七愣住了,他實在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又說錯了!
她怎麼,忽然就哭了?
“妹妹,我真不是有意的,你就當我是你親兄長,不要這麼難過,是我做得不對,要打要罵憑你,如何?”
何七真的沒有哄女孩子的經驗,想了想,要是四叔家的堂妹哭了,應該怎麼哄,是這樣嗎?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白成歡的臉色,卻見她也不說話,只是緊緊繃着小臉,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讓他看得一陣揪心。
白成歡從重新睜開眼那一刻開始,就已經經歷了無數次錐心之痛。
她已經習慣了,只是不習慣這樣忽然被人冒犯。
她擡手,很不文雅地抹了抹眼淚。
想起蕭紹昀,她連跟何七計較的心思都沒了,整個人頓時像是被霜打了一般的茄子,臉上身上,驀然間都是萎頓的氣息,沒了之前的凌厲。
何七從沒見過這樣忽然嬌弱下來的白成歡,沒有往常的清冷凌厲,也沒有沉穩冷靜,就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姑娘模樣,眼圈紅紅讓人頓生無限憐惜。
“妹妹,你別哭了……要不,你再打我兩巴掌?”他手足無措,這事兒,是他理虧!
白成歡理也沒理他,擡腳從他身邊繞過,踩着路旁鬆軟的如茵青草快步離去。
何七站在原地,望着她遠去的背影,心中悵然若失。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白成歡手背細膩的觸感彷彿還在。
那種感覺,很不錯……
何七被自己這不要臉的想法震驚了,呸,怎麼能這麼想,太無恥了,太不要臉了!
不行,得想想辦法,讓她別生氣了才行,得讓她相信,他真不是有意的!
何七苦惱地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直奔前院而去,一陣風地出了門,頂着臉上明晃晃的五指印,打馬向着西街而去!
白成歡回到正院的時候,眼淚已經沒了。
前腳進了門,後腳兩個丫鬟就瑟瑟發抖地在她腳下跪下了。
白成歡轉身在軟榻上坐下,清冷依舊的臉上,那一瞬間的軟弱委屈,已經一絲也不見了。
“奴婢該死,大小姐如何處罰,奴婢絕無二話!”
主子不哭了,搖蕙和迎春卻是滿臉的眼淚,還好白家下人稀少,這一路回來也沒撞上什麼人,不然肯定會惹得李氏過問。
白成歡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對她們的一些小錯輕輕揭過,只是冷然看了她們一眼。
“那就先跪着吧。”
說是由她處罰,絕無二話,難道她們不知道就她們今日的行事,按規矩是要提腳賣了的?
還是說,到底是她太仁慈了,她們纔敢這樣。
她此時才明白,原來從前那些忠心又聽話的婢女,若是沒有孃親威北候夫人替她挑選調教,也不會是那樣的得力。
白成歡站起身,自己重新洗了手臉,收拾好了,徑自出了門往正屋去了。
她如今,只能靠自己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