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太太活了這麼大半輩子,除了剛跟白老太爺成親那幾年,還真沒人敢這麼吼過她!
她太震驚了,以至於首先浮上心頭的就是憤怒,壓根兒沒注意到兒子對她的稱呼已經由叫了幾十年的“娘”變成了冷硬的“母親”兩個字。
“你這個不孝子啊,我一心一意爲你們打算,你居然這樣狼心狗肺不識好人心!”白老太太扔了柺棍,二話不說開始表演自己的拿手絕活,哭天喊地。
白炳雄的心已經徹底涼透了,不理會哭嚎起來的白老太太,也不去看站在一邊惱羞成怒眼神兇狠的白蓮花,只轉過頭看着在一邊沒事兒人一般的白伯雄和白大太太兩人。
“大哥大嫂怎麼說?”
白伯雄心裡其實是有些虛的。
他和兩個兒子都在虢州軍營裡混飯吃,多多少少還要靠這個弟弟的照應——可要是女兒能攀上大富大貴的馮家,吏部馮侍郎可就是他的親家了,這樣兩頭一掂量,原本還不贊同妻女夥同老母親弄鬼的他,也掂量出了輕重。
罷了,就算是這件事他對不起這個兄弟了,那句話怎麼說來着,什麼與之不取什麼的,他也記不住,可他知道,放着眼前大好的榮華富貴不要,那他可是要遭天譴的!
一早做好了這些心理準備的白伯雄清了清嗓子,數落開了:“老三啊,娘這都是爲咱們好,你們怎麼就這麼不懂事呢?歡娘是好了,可她的名聲在那裡,再說了,也沒有姐姐沒嫁,妹妹就嫁人的道理啊!你掂量掂量,蓮花我們雖然捨不得,那也不是爲了補償你麼,以後馮家也會認你這門親!”
白炳雄死盯着自己的大哥看了好幾眼,驀然一聲長笑!
原本女兒說了,老太太既然應了是她,偏疼的卻是白蓮花,那就肯定又是要在這名頭上做文章,果然如此!
笑罷,白炳雄也不去看着一屋子面目可憎的親人眼中是怎樣的訝異,只拋棄了心底的那最後一點希冀,昂首說道:“既然是這樣說,既然大哥大嫂和蓮花如此想要謀求這場富貴,也罷,我和馮家說一聲,我白炳雄的女兒配不上他們的四公子,成全蓮花,大哥看如何?這樣可滿意?!”
白伯雄臉色立馬就變了,和白大太太對視一眼,白大太太先沉不住氣了:“三弟,這可不行!”
那媒婆說得清清楚楚,要娶的是白炳雄的長女,可不是他們的長女,況且聽這語氣,白炳雄和馮家已經搭上了,要是不把蓮花塞到白炳雄家裡去做長女,如何能成事?還要防着白炳雄從中壞事兒!
白大太太當機立斷,立刻就撲過去和白老太太哭作一團,順手還拉上了白蓮花:“我可憐的蓮花喲,你沒有個好父親給你出頭做主啊,老太太,您以後也別指着三弟了,還是我和老爺好好孝順您!”
白老太太也不管自己這大兒媳婦是真苦假哭,只心疼自己心尖尖上的白蓮花,指着白炳雄就怒罵起來:
“黑了心肝爛了肺的東西,當初就該把你掐死,如今也不能這樣要活活氣死自己的老孃!”
白炳雄卻像是沒聽見似得,隻手肘抱在胸前,冷眼瞧着老老少少三個婦人做戲。
李氏早就被白老太太這顛倒黑白氣的想罵人了,卻一直被女兒拽着。
白成歡冷眼看着白炳雄從失望到寒心,覺得這事兒,白炳雄出面就完全夠用了。
她們再無恥,也要看如今的白炳雄吃不吃她們這一套了!
白伯雄看着自己三弟這和從前迥然不同的冷臉,心頭忽然慌慌的。
若是從前,三弟早就要跪在地上賠罪,百依百順地請老太太息怒了,這會兒,這臉色,這眼神,眼看着就是根本無所謂了啊!
沒了白炳雄的配合,白老太太三人乾嚎了半天無人理會,也有些尷尬。
白伯雄只得硬着頭皮說話:“三弟,你看看你,惹得娘如此傷心,你直說,你到底要如何才能答應了這件事?”
白炳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帶着些許悲慼:“大哥,這是你們在求我了?”
白家老宅裡的熱鬧一直鬧到了午後,白炳雄一家四口才終於從老宅出來。
白炳雄看着女兒乖巧地扶着李氏上車。
他眼圈忽然有些紅:“歡娘,以後,就要委屈你做二小姐了……”
白成歡轉過身來,看着白炳雄遮都遮不住的感傷,心底默默嘆息。
他們終於跟這邊徹底決裂,也得到了原本就應該得到的家產,於李氏和她來說,這是好事情,可對於一直敬重親孃親哥哥的白炳雄來說,不啻於在心上狠狠剜了幾刀。
被親人這樣算計,耍弄,逼迫,就算有再多的錢財,又能撫平哪一道傷口呢?
“父親,我怎麼會委屈呢,您看,之前我是五小姐,如今,我可是二小姐了,可不是升了?父親,您別難過了,我們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就比什麼都好。”
雖然在心裡她還是沒有完全認同白炳雄這個父親,可是,純粹地就白炳雄這個人來說,她還是有幾分敬重的。
白炳雄點點頭:“歡娘說的是,以後咱們一家人好好的!”
白成歡轉身上了馬車,一行人朝着白家的宅子行去,一路無話。
及至進了門,白成歡遠遠就看見了晉王正站在正院門口的樹蔭下,身後跟着張德祿,何七也站在不遠的地方,緊緊盯着晉王。
看到她回來,晉王臉上立刻露出了孩子一般欣喜的笑容,揮動着手臂跑了過來:“成歡姐,成歡姐!”
那樣燦爛的笑容,盛開在藍天白雲下,從翠綠濃密的樹蔭裡綻放而出,恍然還是那些已經不屬於她的時光裡那個單純的皇子。
儘管已經很努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緒,可是白成歡的嘴角還是帶上了微笑:“小十……”
聲音細微至極,幾乎沒有人能聽清。
可是晉王卻聽到了。
不,是看到了。
小十,對,就是這個口型,她就是在叫他!
晉王捏了捏袖子裡的一個小瓷瓶,笑容愈發明亮晃人眼:“成歡姐,我在這裡等你,是要跟你說件事情。”
“什麼事情?”白成歡的微笑還掛在臉上,李氏和白炳雄看着很不安,女兒就不該給這晉王好臉色!
“成歡姐,我,我要走了……”
晉王說出這話的時候,沒有絲毫的不情願和黯然,眉眼間是全然的興奮。
白成歡眸光微沉,笑道:“是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