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幾日的功夫,弘農縣的各個媒婆就差點跑斷了腿,急着定親的,急着退親的,這場選秀可是把弘農縣這個小地方也攪動得人心浮動。
李氏拿了幾張庚帖和小像放在白成歡面前。
“歡娘,這都是孃親看好的人家,你仔細挑挑,挑一個合心意的,孃親就給你定下來。”
李氏說得心平氣和,這幾日和女兒的爭吵也是吵累了,她乾脆不囉嗦那麼多了,來點實際的。
可是白成歡也是一如既往,推得乾淨利索。
“孃親,您不用費心了,女兒心意已決,非去不可。”
李氏垂眸下來,掩去眼底的水光,冷硬地說道:“你爹爹不在家,你和你哥哥的事情,我也做得主,不管你怎麼想,這段時間別想再出去——當我不知道,肯定是那何叢梅給你的消息,讓你提前知曉,生了這樣的心思!以後,你還是規規矩矩做個女孩家,跟着孃親學做女紅管家,以後相夫教子,不該有的念頭,你趁早斷了。若你還是不聽話,那我要給你定親,也不必再讓你看了,父母之命,你不從也得從,以往,是我太慣着你了。”
白成歡幽幽地看着自己房中蔥綠輕紗的隔斷帳幔,無奈地笑道:“孃親,若是我真的想出去,咱們家裡,上上下下,可有人攔得住我?您要是私自替我訂了親,那我也還是要想方設法去京城的,您還不如放女兒去京城走一遭,也就死了這條心了,如何?”
李氏轉臉看了女兒半晌,終於是忍不住眼淚紛紛落了下來:“歡娘,你到底是爲什麼非要去京城這一趟?那京城到底有什麼好?”
其實她更想問,你到底是什麼來歷,什麼叫死了這條心?!
“孃親,您從前有沒有非常想做一件事情?”
白成歡擡手拿帕子給李氏拭了拭淚,很柔和地問道。
李氏不知道她爲什麼這麼問,卻還是止了眼淚說道:“自然是有過的,曾經孃親想去江州有名的月老廟拜拜月老的,可是直到嫁給你爹,也沒去成……”
她忽然明白了女兒的意思:“你是想說讓我體諒你?”
“說不上體諒,可是孃親您看,您那時候心心念念要做一件事沒做成,過了這麼多年,一說起來您立刻就能想起來,說明這沒做成的遺憾您是要在心裡存上一輩子了,如今女兒就這麼一個念想,孃親若是不讓我去,我也會在心裡存上一輩子的!”
白成歡蹲下身,伏在李氏膝上,十足的乖順女兒姿態:“況且孃親,您細想想,女兒從前沒去過那麼遠的地方,以後要是嫁了人,自然更是去不成了,這次,您就當朝廷給咱們出着銀子,讓女兒出門去遊山玩水玩一趟,豈不是很好?您怕女兒被人欺負,可是您看看,就女兒這力氣,不欺負別人就不錯了,哪裡還有人能欺負得了我?”
李氏聽着女兒嬌軟的嗓音,就想伸手摩挲女兒細嫩的臉頰,卻又把手縮了回來,不能就這麼妥協了,她得好好想想!
傍晚時分,白成歡無聊地帶着搖蕙和阿花在後院散步。
遠遠地就看見白祥歡披着霞暉的身影走了過來。
“歡娘!”
離得老遠,白祥歡就看見了自個兒的妹妹站在一從美人蕉旁邊,連忙喊道。
“哥哥。”白成歡應了一聲,待得白祥歡走得近了,笑道:“哥哥怎麼今日回來的這麼早。
沒幾個月就要秋試了,白祥歡最近越發用功,早出晚歸,在縣學裡頭懸梁錐刺股,這樣天不黑就回來,還是頭一遭。
“我且問你,你這幾日是不是跟孃親對着幹,非要去選秀?”
白祥歡臉色很嚴肅。
他手無縛雞之力,他不能繼承爹爹衣鉢,只能埋頭刻苦,以求上進,能給家裡帶來榮光,可是他卻沒想到妹妹居然想去選秀!
“你知不知道京城那個地方的兇險,你知不知道孃親心裡多難過?”站在荷花池畔,白祥歡看着沉默不語的妹妹,忍不住說道。“從前爲了我們兄妹二人,孃親吃過很多苦,那時候你瘋傻不知也就罷了,如今你怎麼還能爲這種虛無縹緲的出頭之機去傷孃親的心?”
“哥哥,你的那個未婚妻家,這幾日,也着人上門來退親了吧?”白成歡忽然問道。
白祥歡面色一僵,半晌無語。
從前世人都以爲皇帝對孝元皇后用情至深,纔有了那道永不立後的詔書,可是如今皇帝卻忽然來了這麼一手,整個大齊,多少人的姻緣都要被打散重組,他這個世人眼中,武將之家不成器,讀書又沒有天資的子弟,也未能倖免,那原本就因爲改了婚期心中不虞的未婚妻,已經要和他退親去選秀了。
“是,翟家的人快馬飛奔,日夜兼程,想解除了這門婚事——昨晚上,孃親跟我說,我已經應了,既然那翟小姐一心去奔榮華富貴,那就由得她去,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白祥歡和那翟小姐也沒見過面,說起來這事兒,雖然心中有些憤怒,但最終也能灑脫相對:“倒是妹妹你,你從前病了十幾年,這纔好了多久,你憑心說,你要是去選秀,孃親和爹爹,還有我,哪一個能放得下心?”
荷花池碧綠的池水像一塊上好的翡翠,倒映出兄妹兩人的身影。
白歡娘,你看,你的哥哥也很關心你呢。可惜,我頂了你的身軀,卻不能替你消受這兄妹的情分。
真是對不住……
白成歡點點頭:“哥哥說得是,可是哥哥你想想,我之前既然已經知道官場黑暗,難道我能不知道這世上的人心詭譎?可是哥哥,我是個女兒家。”
她看着池水,臉上盡是悵惘的神情:“我比不得哥哥你是個男子,世間規矩對你來說皆是寬鬆,你將來可以遠遊,可以出虢州,去京城,走遍天下,去看這世上最好的風景,見識最廣闊的天地,可是我,如果聽從孃親的話,就此待在家裡,等着嫁人,然後相夫教子,庸庸碌碌過完這一生,哥哥,到我老去的時候,我會覺得這一生,遺憾難言。”
“你和孃親都且放心,我想參加選秀,並非我非要慕那皇家榮華,我只是想去京城,想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天地,了卻我的心事,這一生,也就沒有什麼遺憾了,等以後我在後宅寂寞老死的時候,我也可以有個念想,記得我曾經在我最好的年華里,去到過天子腳下的京城,參加過這世上最華美的盛事,哥哥,那樣,我才能甘心。”
白成歡說得認真,白祥歡聽得動容。
妹妹身爲女子,這樣的想法,實在,也是再正常不過,再可憐不過!
白成歡深深一躬,向白祥歡行了個大禮:“哥哥,若你憐惜妹妹身爲女子的苦處,還請哥哥成全妹妹這個小小的心願,助我一臂之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