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白成歡出了白家大門,看到門口已經停着一輛青蓬馬車。
“這是……”
“你又不會騎馬,還是坐馬車去吧。”李氏強撐着露出個笑容來,眼眶卻還是紅的。
“大小姐,奴婢也跟您去吧……”雖然很害怕,但是搖蕙思慮再三還是說出了這句話,哪有主人去拼命,丫鬟躲清閒的道理?
白成歡看着在夜風中仍微不可見地瑟瑟發抖的搖蕙,心中泛起一陣溫柔。
“不了,你去了反而會令我分心,你在家裡陪伴太太。”
一語未完,從大門內又跑出來一個人來。
“大小姐,我跟你去!”
阿花手裡拿着一根長矛,虎裡虎氣地說道。
白成歡不由地笑了出來,一雙眸子在門口的燈光下亮閃閃的:“不必,你們都留下,阿花,你跟着大少爺在家裡保護好太太,等我回來。”
能被自己身邊的奴婢真心相待,她也是很開心的。
尤其是這個,人人都害怕的時候。
白成歡沒有上那輛馬車,反而是命人解開了套車的籠頭。
然後在白家門口一羣人詫異的眼神裡,翻身上馬,揚起青色的裙裾穩穩地落在馬上,手握繮繩,回首望着她的家人。
“馬車太慢,這個時候,一刻也不能等……孃親,哥哥,我去了!”
她身旁的兵士也齊齊上馬,黑壓壓地望過去,陡增威勢。
“妹妹,你,你居然會騎馬……”
白祥歡震驚當場,喃喃出聲。
倒是李氏望着馬上那個霎那間變得不同的女兒,雖然是在笑,卻忍不住滴下淚來。
“她會的……原來她會這麼多東西……我終於明白了……”
自己原來的女兒是個什麼樣子,李氏已經記不大清了。
她爲之苦苦煎熬了十六年的女兒,終究是這麼快就成了另一個人。
白成歡轉過頭,一夾馬腹,一行人齊齊向前而去,身後的李氏,不顧形象地放聲大哭起來。
“歡娘,我的歡娘啊!”
白祥歡緊緊地扶住了李氏,不明白剛纔還鎮定自若的孃親爲什麼忽然間情緒崩潰。
“孃親,我們先回去,妹妹會帶着爹爹回來的,一定會的!”
可是不管白祥歡如何哄勸,李氏卻只是望着白成歡消失的方向痛哭不止。
“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回來了……我的歡娘啊……”
李氏哭得肝腸寸斷,白祥歡在母親這不吉之言中轉頭望去。
一行人從黑夜中穿行而過,沒有激起任何的漣漪,只留給他一片暗夜的蒼茫中遠去的馬蹄聲。
歡娘,成歡,真的是一個人嗎?
騎在馬背上,伏下身讓夏夜的風聲從耳邊刮過,白成歡略微眯了眯眼睛,長長的睫毛擋住了迎面的飛塵。
有多久沒有這樣騎着馬在風中穿行了呢?
上一次騎馬,還是去年皇家的秋獵。
威北候家的嫡女,縱使不會武功,又怎麼能連馬都不會騎呢?
去年的秋獵,鎮國公家的嫡女華冰清向她挑釁,她卻縱馬跑了三個山頭,把華冰清氣得臉都綠了。
可是如今,華冰清還是京城金尊玉貴的世家小姐,她卻成了山野中暗夜前行的白成歡。
華冰清,我一死,那麼想做皇后的你,能如意了吧?
白成歡是知道的,她這一去,李氏定然會起疑心。
可是,要是在這個時候,白炳雄出了意外,於白家,就是滅頂之災,於她,就是前路漫漫。
白炳雄是白家的支柱,要是出了意外,李氏和白祥歡立刻成了孤兒寡母,她立刻就會成爲要爲父守喪的孤女,選秀這件事,那就想都別想了,大齊朝的選秀,一向通情達理,有婚約的不選,年幼的不選,爲父母守孝的,自然也可以不選。
更何況,她從心底,還是希望那個臨行前撫摸過她的頭,對她滿懷愧疚和祝福的父親,能夠平安。
雖然這不是她的父親,但這卻是白歡孃的爹爹,一家人平平安安,逝去的那個白歡娘,才能心甘情願。
一行人出了白家所在的街巷,直奔弘農縣城門而去。
在城門口,卻被人迎頭攔住。
暗夜無邊,城門口高高懸掛的風燈下,猶能看清高頭大馬之上,那人矯健的身姿。
“停下!戴安平,你竟敢私自脫隊!”
清朗卻飽含怒氣的聲音傳來,白成歡全身一震:“何七!”
何七縱馬而來,拔出腰刀直指當先頭上纏滿了裹傷白布的人:“戴安平,誰許你私自來弘農縣的!”
戴安平正是那個前來白家報信求援的漢子,他看見忽然出現的何七,也是一怔,堪堪勒住了馬繮,停了下來。
“何叢棠,那麼多兄弟都在那裡等死,你叫我怎麼辦?”
被人攔住去路,戴安平焦躁不已,甕聲甕氣地回道。
何七眼風一掃,就看見了騎在馬上的白成歡。
“白成歡,回去!白大人一再叮囑,不許你去!”
何七勒馬走到白成歡身前,嚴嚴實實地遮住了白成歡面前所有的光線:“回去,白大人嚴令不許去白家報信,此人違背軍令,你立即回去!”
白成歡卻凝眉盯住了何七:“他怎麼樣了?爲什麼你的消息沒有傳給我,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何七一愣,他當然知道她說的那個“他”是晉王。
“他平安無事,只是,被皇帝下詔,押解去京城了,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就算是有,你又能如何?”何七沒來由地有些煩躁:“回去,你現在就回去,白大人並沒有受傷,你放心回去!”
說完就去警告戴安平:“我知道你打得什麼主意,你半路私自脫隊,當心回去白大人軍法處置!”
“軍法處置就軍法處置,我不能眼睜睜看着我的兄弟就這麼白白死在那裡!大小姐能救的,大小姐能救他們,爲什麼不能去?”
戴安平迴轉身來求白成歡:“大小姐,求求您了,我的兄弟們,就要死了,求您相救!”
大小姐知道了白大人沒有受傷,她還回去嗎?她會不會去管兄弟們的死活?!戴安平心中一片絕望!
白成歡看着面前相爭的兩人,心頭一片雪寒,蕭紹昀,親兄弟也能下手,你真是一個好皇帝!
轉眼間,卻看見眼前苦苦哀求的戴安平。
她忍着心中的刺痛和擔憂,揚鞭一催馬,向前疾馳而去,如同一陣風,穿過城門而出:“我與你們同去!”
之前看到這個戴安平在正院外遲遲不肯說白炳雄到底如何的樣子,她心中已經有了幾分猜疑,果然如此!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對於白炳雄這樣的人來說,他麾下的兵士受傷死亡,對他來說,有什麼區別嗎?
要是白炳雄麾下的將士不是戰死,而是因爲她有能力去救,卻沒有前去,那對白炳雄來說,或許會爲此愧疚一生。
既然已經行路到此,她是不可能再退回了,早點結束這場麻煩,她才能早點離開,去往京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