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跟皇上搶人?馮家和皇上誰更高貴些?
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壓得馮智堯瞪着眼睛,抻着脖子,嘴脣直抖卻是半響說不出話來。
白炳雄卻還不知道選秀這回事兒,稀裡糊塗地看着忽然出現在他們身後的白成歡。
李氏心裡卻是極明白的,定定地看着一步步走出來的女兒,眼神中的傷痛再也掩飾不住,失望,難過,一一涌上心頭。
“歡娘,你真的想好了?”
她到底是不死心,還是問了一句,之前女兒平安回來的喜悅已經盡數被打散。
她要走,她真的想要離開這個家,留也留不住嗎?
李氏的眼神像是無數根針,密密麻麻地紮在白成歡的心頭——不過兩個多月的時間,她也真的對這個婦人生出了孺慕之心。
可是,她沒有回頭的餘地啊,她那已經在皇陵地下腐爛的前身,不允許她留在這裡啊。
“恕女兒不孝。”
白成歡輕啓紅脣,清晰說道。
李氏的眼淚唰地一下落了下來。
再也沒有迴旋的餘地了,這麼多人都聽見了。
對上馮智堯時氣勢洶洶的李氏瞬間成了一個無比脆弱的母親,緊緊捂着嘴轉頭回了後院,再不願在人前流淚。
她倒是想寬恕自己的女兒,可是她的女兒去了哪裡啊?
“孃親……”白成歡追了上去。
事已至此,馮智堯再傻也明白了,原來這白家是打着這樣的算盤,隨便嫁一個人去京城糊弄馮家,然後送這個女兒去選秀!
“我呸,白炳雄,你等着,你女兒要是真去京城,那就別想活着回來!”
一切已成定局,又事關選秀,馮智堯再氣憤也不敢繼續鬧下去,除非他真的覺得他們馮家比皇家還高貴——那是在找死!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白家想找死,好啊,去京城吧,看到了京城是馮家厲害,還是白家厲害!
到那時,要把白歡娘弄回去,倒是比現在還便宜!
想到妻女似乎起了爭執,白炳雄也無心再跟馮智堯計較下去,虎着臉一言不發,讓馮智堯的叫囂討了個沒趣。
馮智堯冷哼兩聲,坐進官轎,帶了受傷的管事,氣勢洶洶地揚長而去,白炳雄凝視着沒討到好處卻還依然氣焰滔天遠去的那一行人,心頭沉甸甸的。
京城?是非之地啊。
白成歡追着李氏回了正院,李氏卻連看也不看她一眼。
要是往日,依着李氏的性子,此時肯定已經連聲問她誰去叫醒她,怎麼不多睡會兒什麼的,可是此時,滿心冰涼的李氏直接把這份冰冷擺在了臉上,看也不看白成歡。
“孃親,我想去京城看看,我會好好保護自己的,您別生氣了行麼?”
任憑白成歡好話說盡,李氏也連一個眼神也不給她。
白成歡默默嘆氣,要是白祥歡此時在,還有個幫腔的,偏偏白祥歡一看家中無事,父親回來了,就又去了縣學。
這是李氏頭回跟她甩臉色,她還真有些不知所措。
要是她的親孃威北候夫人,再生氣,她也只消撲到她的懷裡打個滾兒,就什麼都混過去了,可是眼前冷冰冰的李氏,還是讓她有些疏離感。
白成歡苦笑,到底她不是原身是嗎?她已經很努力地去做李氏的女兒,去改變這一切,可到底,她還是和李氏的期許完全不在一條路上。
“小英,好好服侍太太。”
白成歡最終只能悶悶地吩咐了小英一句,回了東廂。
東廂裡,還有她從白祥歡書房拿來的那些書,還有她買來的筆墨顏料。
她是想過慢慢來的,慢慢佈置,慢慢變強。
當她知道自己身懷巨力的時候,也曾想過,奪門而去,騎一匹駿馬,策馬揚鞭,一路向京城——可是那樣一來,她便徹底淪爲了一個不能見天日的人,沒有戶籍,沒有路引,在這個太平盛世,即使能敵十人,卻不能敵萬人,她還只是一個空有滿懷珠寶卻不會用的女子,何談報仇?
她要光明正大地回到京城去,她要親自問一問他爲什麼,她要去見她的爹孃兄長……所以,當選秀這樣一個又便捷又於她有利的機會擺在她的面前的時候,她怎麼能不牢牢抓住?
“搖蕙,我是在踩着我自己的心往下走的……”白成歡站在靜謐的室內,慢慢地說着。
搖蕙聽着大小姐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垂了頭什麼也不敢說。
白成歡笑了笑,走到書案前,鋪展畫紙,沉默執筆,再也沒有說什麼。
誰能理解呢?誰能知道她的心,已經碎成了什麼樣子呢?
沒有人知道,只有死去的徐成歡知道。
傾心相愛的戀人殺了她,然後廣詔天下選取新人,她卻要藉着他的薄情無義,回到他的身邊去!
徐成歡,你的一生,可真是個笑話啊。
白炳雄問了李氏前後始末,沉默半晌,卻說了一句李氏不愛聽的話。
“歡娘若是真的想去,就讓她去吧。你說過,她和從前是不一樣的,自然,也和我們是不一樣的。”
李氏擡起頭,大怒,正要駁斥丈夫居然不站在自己這一邊,白炳雄卻很快地接話:“反正過幾天,咱們也要去京城一趟。”
“去京城做什麼?剛纔歡娘就是故意的,她就是要當着馮智堯的面說,要是不讓她去選秀,就是給馮智堯留把柄!”
李氏又氣憤又愕然,在她心中,這京城就是龍潭虎穴!
白炳雄佈滿血絲的眼中露出一絲笑意:“你忘了我去陝州這趟爲的什麼?”
“若是我的封賞下來,那就去京城謝恩吧——其實論理這樣的封賞,可去可不去,可是既然歡娘想去,我帶你去京城走走,不也很好?去京城見識見識,也很好,你覺得呢?”
李氏絲毫沒有丈夫即將榮華富貴的欣喜歡愉,她只是一顆心掉到了谷底,從前,是女兒一人鑽牛角尖,兒子煽風點火,如今,是一家四口,有三個都想去嗎?
那京城到底有什麼好!李氏勃然大怒。
正屋的爭吵聲傳到了東廂,搖蕙和阿花皆是有些驚訝,白成歡卻是細細地執筆在雪白的紙上描畫。
“搖蕙,把這碟子顏料細細磨開。”
白成歡充耳不聞地吩咐道。
搖蕙什麼也沒說,恭敬地去了。
白成歡笑着對阿花招手:“阿花,來看看,我畫的老虎和那張掛着的虎圖可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