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意頓時明白過來,她這幾滴眼淚真算是白流了!
威北候夫人二十年前是京城貴婦人中最抗拒給丈夫納妾的人,當年都鬧到了太后面前,可後來,她卻成了京城有名的賢良人,無論小妾通房,還是庶子庶女,一概懶得理會,從來不會苛刻相待。
這縱然有她自己的幾分心高氣傲在其中,但是誰說起來,不得說一句威北候夫人賢良難得?
只看威北候的兩個庶女一個庶子一路體體面面端端正正長大,後院又一直安穩,尤其是後來庶女徐成如的親事,真心疼寵女兒的人家,誰不說威北候夫人爲人公道,盡心盡力?
徐成意想要往嫡母身上潑髒水,那還真是不容易。
她心念急轉,擦了眼淚道:“母親,按理說,姨娘弟弟病了,女兒自當回去探望,但如今,皇上這邊……女兒怕是走不得。”
這話說得遮遮掩掩,一個字兒沒說皇帝讓她留下來是因爲要給徐成歡招魂,猛地聽起來,倒像是她入了皇帝的眼,攏住了皇帝的心!
可惜威北候和夫人一向同氣同聲,上次皇帝斥責他捨不得徐成意之後,他回家就跟夫人說了皇帝的心思。
威北候夫人一陣冷笑:“好,既是如此,咱們這就去見皇上,皇上要是說不準你回去,我自然也就無話可說!”
說完,威北候夫人就霍然起身往外走,任憑徐成意慌忙在後面起身追來,也頭都沒回一下。
淑太妃坐在上首,眼睜睜地看着威北候夫人就這樣目中無人地揚長而去,徐成意磕磕絆絆地跟了上去,一巴掌拍在身側的扶手上,震得手心生疼!
“沒用的東西!”
雖然嘴裡罵着徐成意,可淑太妃是真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從前張揚恣意的自己都被這座深宮磨成了小心謹慎的性子,而自己這個說話絲毫不會轉圜的大嫂,卻還是這麼隨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可偏偏她敢這樣,只能說明自己那個好大哥這些年又是如何縱着她!
憑什麼啊?京中貴婦,任你品階再高的誥命,哪個進宮不是戰戰兢兢,偏就她石玉珍爲所欲爲!
淑太妃恨恨地起身:“本宮也過去!”
今日,蕭紹昀沒在御書房見威北候,而是在涼爽的松濤閣。
威北候和夫人兵分兩路要帶那個逆女回去,見了皇帝,請過安就有一搭沒一搭地找些閒話來說,靜等消息。
倒是一邊的晉王,饒有興趣地跟威北候拉家常。
“我這幾天在幼時讀書的地方轉悠了幾圈,發現了幾本好玩的書,侯爺要不要看看?”
晉王還是從前那副不知世事的模樣,見了威北候,笑嘻嘻地遞過來本書。
威北候欠身接了,只見書皮上畫着個美人兒,幾個大大的字格外顯眼:搜神異志。
威北候心中有事兒,也無心去翻,只勉強笑了笑:“王爺好興致,這是王爺那時候偷藏起來的話本子吧?可惜臣如今年紀大了,讀不得這些書了。王爺這些日子在河東可好?”
晉王眼底閃過一絲失望,卻也沒有勉強:“還好,就是想念皇兄,這不,就回來看看皇兄……侯爺,這書真的十分有趣,您有時間不妨看看,人死魂不滅,這也不是胡說。”
威北候沉默不語,笑了笑沒接這個話茬兒。
恐怕是皇帝怕他再反對給女兒招魂,刻意讓晉王來敲敲邊鼓的。
晉王和威北候這短暫的互動落在蕭紹昀眼裡,卻又是另一回事情了。
晉王進京當日,口口聲聲說成歡在虢州,雖然這幾日不曾再提起,可這話他卻記得——這個跟他算是最親近的弟弟對他的忠心,他是知道的,但晉王對成歡是個什麼想法,那是隻有天知道了。
自小蕭紹昀貴爲太子之尊,比不得晉王可以滿京城亂竄,而晉王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威北候府。
認真算起來,成歡對晉王用的心,似乎比對他還多,一手張羅晉王的婚事,處處庇護晉王……等成歡回來了,還是打發晉王去封地吧。
君臣三人不疼不癢地說些閒話,威北候往日進宮恨不得話說完就立刻走,今日卻刻意磨蹭,沒有重要的事情說,卻也不肯走——蕭紹昀就擡眼往松濤閣外看了看。
果不其然,遠遠地威北候夫人也不用高嬤嬤攙扶,腳下生風地走了進來,一進門,立刻跪倒在地行了個大禮。
“皇上,臣婦家中姨娘因爲想念女兒,臥病在牀,庶子因爲擔憂生母,想念姐姐,也跟着病倒,如今想接女兒回府看看,還請皇上恩准!”
蕭紹昀趕忙擡手:“夫人免禮!”
晉王跟威北侯夫人一向親近,聞言搶上前去,一把扶起了威北候夫人:“夫人有話好好說,這是做什麼?”
還不等威北候夫人說話,松濤閣裡又進來了一人,頓時帶起一陣香風:“母親失禮,還望皇上恕罪!”
徐成意一進來只看見威北候夫人跪倒在地,晉王去攙,還以爲嫡母在御前失禮,雖然跪下求情,心中卻是一陣幸災樂禍。
晉王扶起威北候夫人,交到站起身的威北候手中,冷冷地看了一眼這個久未謀面的威北候府二小姐。
“二小姐慎言,夫人好心要帶你回去探望姨娘親弟,何曾失禮?”
徐成意聽到這個聲音,才猛然擡頭,晉王?
她一張俏臉立刻發白,晉王回來了,他會不會跟皇帝說自己和徐成歡的關係?
“阿嚏,阿——嚏,阿!嚏!”
還沒等徐成意說話,晉王忽然捂着鼻子狠狠地打了好幾個噴嚏,一臉嫌棄地躲到了蕭紹昀身邊去。
“皇兄,成歡姐去了還沒百日呢,怎麼宮中就用這麼濃重的香粉,嗆死我了!”
“香粉……是二小姐身上的?”
蕭紹昀瞥了一眼晉王誇張的模樣,皺起眉頭看向了徐成意。
好似,有一次在御花園遇到她,她就是滿身的香粉……
蕭紹昀的眼神終於頭一次認認真真地放在了徐成意身上,上下打量。
梳着高高的流雲髻,描眉畫鬢,金簪翠珥,一身雲錦的衣裙富麗逼人,身上的脂粉氣味兒散佈着整個松濤閣。
徐成意在蕭紹昀沉沉的目光裡,不安地跪在地上挪了挪膝蓋。
她,只不過是用了香粉而已,有什麼不對?
蕭紹昀看了看晉王身上雪白的衣衫,心頭漸漸泛起冷意,徐成意這個模樣,哪裡像是至親的妹妹剛死了不出百日,日日思念的模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