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簿大人不在,回去給女兒定親去了,張百總也回去了,小子,你乾脆去找林參將吧!”
幾個守兵想來想去,也只能給出這個建議了。
何七很是不解:“不是說有胡人來犯嗎?怎麼,怎麼各位大人都這麼忙活?”
“是,最近胡人時不時就跑來討打,軍中是挺吃緊的,可朝廷不是選秀麼,家中有女兒的,是送去京城,還是趕緊定親,都得有個說法,哎,本來咱們這邊兵將就緊張,這還要抽人去護送秀女進京,早不選秀,晚不選秀,這個時候湊什麼熱鬧!”
這裡到底不是隨口說句話興許就傳到皇帝耳朵裡去的京城,守兵們在寂寞枯燥的日子裡說話沒那麼謹慎,心底的牢騷也就順道發了出來。
何七卻是被“選秀”這兩個字炸得腦中一陣嗡響!
選秀!他就說自己這一路上,總覺得忘了點兒什麼事情,原來是忘了這件事兒!
大齊十六以上女子都要去選秀,那白成歡呢?
自己前些日子跟她說讓她早做打算,她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要是去選秀去了,萬一被選上了怎麼辦?她,她長得那麼好看啊……可要是沒去,那,是不是就要定親了?
何七忽然感覺一大片烏雲從頭頂飄過,心塞塞的感覺瞬間奔涌而出,他轉身上馬就往軍營裡奔去,他要寫家書,寫家書!
一大早,白成歡就帶着範成和兩個丫鬟出了客棧。
“大小姐,咱們直接去禮部嗎?”範成一邊牽着馬車出來,一邊問,“要先去禮部,小的就去問問小二怎麼走。”
“不必問了,出了這條巷子,直接順着主街往前走,到了盡頭右拐,就能到禮部的官衙了。”白成歡毫不猶豫地指點。
範成愣住了:“大小姐,咱們,沒來過京城……”
“我看過京都的輿圖,按我說的走就是。”白成歡隨口找了個藉口。
範成想了想,也是,輿圖這種東西,一般人家沒有,可老爺前些年四處剿匪,手裡肯定有。
可是到了半路上,白成歡又讓範成吃了一驚。
“範成,你去把咱們的文書遞上去,我帶着她們兩個隨意走走,回來還在這裡會面。”
範成急了:“大小姐,雖然大體的路您認得,可這京城咱們初來乍到,京城人又多,您要是有個什麼閃失……”
可他的話沒說完,就看見往日一直是溫和可親的大小姐眼神倏然冷了下來。
“我知道臨走前父親和母親肯定是跟你們私下交待過了,讓你們好好看着我,可是,既然你們跟着我來了,那最好是聽我的,不然,就回虢州去吧。”
清冷的嗓音一如昨夜的雨,敲打在範成和兩個丫鬟的心頭。
三人心中都是一凜,按着主僕之份,他們是不能多嘴的,可是,大小姐到底年輕……
白成歡看着街邊鋪子門口上“李記果子鋪”的招牌,眼睛微眯:“我知道你們一路跟着我辛苦,也是怕我不知事有什麼閃失,可是,如果我以後長留京城,你們能跟我一輩子嗎?有些路,我總要自己去走的,範親隨你說是不是?”
範成低下頭一番思量,道理是這個道理,要是大小姐被選上,按着老爺的官階,估計大小姐一個人都帶不進宮去,可是,老爺太太從來就沒想過要讓大小姐中選啊,更是囑咐過他見機行事……
可他擡起頭又看見大小姐眉間的冷然,猶豫再三,只得拱手應了:“那小的這就去禮部,大小姐千萬記得在這裡等小的!”
白成歡神色這才緩和了些,點了點頭。
目送着範成駕着馬車消失在人羣裡,阿花才怯怯地開口:“大小姐,您,您想去哪邊走走?”
“你們跟着我,別丟了。”
白成歡卻只說了一句,就沿着右手邊的岔路口大步走了過去。
搖蕙和阿花趕緊跟了上去,無奈京城不比虢州,街上的人到處都是擠擠挨挨的,白成歡又幾乎是一路飛奔,她們兩個小跑着才勉強沒有跟丟。
只見白成歡一路往前走,不時拐個彎,忽左忽右,兩人被繞得腦袋發暈,甚至沒發現越走人越少,腳下的路卻越來越開闊。
直到轉過一個幾乎沒什麼人的街角,白成歡才突然停了下來。
兩個丫鬟氣喘吁吁地跟了上去,只見白成歡正定定地盯着對面的某一處,素白如玉的臉上,是一行接一行奪眶而出的眼淚。
“這是……”阿花不識字,求助地看向搖蕙,搖蕙擡眼順着白成歡的目光望過去,只見一座極其氣派的府宅,門前蹲着兩座張牙舞爪的石獅子,硃紅的大門上,高高懸掛着黑底金字的牌匾,龍飛鳳舞地四個大字:“威北候府”。
白成歡望着熟悉的家門口,明明想笑的,可是眼淚怎麼都止不住。
太祖親筆御賜的牌匾,還高高掛在那裡,那是威北候府傳承百年的榮耀,可是,再也不是她徐成歡的家了!
她再也無法以徐成歡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走進去,承歡爹孃膝下了!
她終於回來了,這威北候府卻再也沒有徐成歡的容身之處了!
她離開的時候,還是大齊的皇后,再歸來,卻是兩世爲人,與這裡的一切終成陌路!
勳貴所居的這條街道上寂靜無聲,少有閒雜行人,忽然多出來三個人,威北候府門外當值的人就望了過來。
只見一身青衣的陌生少女當街痛哭,身後站着兩個茫然無措的丫鬟。
府兵皺了皺眉,走過來趕人:“什麼人,在此喧譁!快走,快走!”
最近家中不順,京城也是一片人心惶惶,正晦氣着呢,這小姑娘做什麼不好,跑人家門口來哭!
他有心狠狠罵一聲喪氣,卻又看人家小姑娘哭得梨花帶雨,到底心軟了一軟沒有再大聲呵斥,勸道:“姑娘,你趕緊走吧,這是候府門口,你這麼在這裡哭,不合適知道嗎?趕緊走吧,不然管事們見着了,麻煩,快走吧!”
淚眼朦朧中,白成歡還是認出了眼前一身甲冑的人,這是候府的府兵,叫做孫琦的。
“爹爹……”白成歡張了張嘴,卻又立刻清醒了過來。
從前見了她,孫琦會恭敬地垂頭叫一聲三小姐,可是如今……他來趕她走了。
她不是徐成歡了,她只是一個陌生的過路人,差點就要問出口的話生生就嚥了下去。
爹爹好不好?孃親好不好?他們都好不好?她不能在這裡問的!
白成歡最後望了一眼威北候府,轉身離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