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來看一眼的,只看一眼而已,不然,此時的她,還能如何呢?誰能相信她居然沒死,卻完完全全成了另一個人呢?除了小十,還有誰會相信呢?
兩個丫鬟跟着自己的主子茫茫然地又晃出了這條街,她們剛纔只顧着追大小姐了,哪裡還記得路,只能主子往哪裡走,她們就往哪裡走。
白成歡卻也沒有順着原路回去,又拐了好幾個彎,走了好長的一段路,直到兩個丫鬟的腳底都有些疼了,才停下了腳步。
這是一條窄窄的巷道,卻和剛纔那寂靜冷清的大街不一樣,頗爲喧譁熱鬧。
一條街上,都是挑着擔子的小攤子,賣小吃的,賣小玩意兒的,還有賣繡線的,賣胭脂水粉的,儼然一個小集市。
白成歡一路走過去,在一個賣紅豆糕的攤子前停了下來。
她臉上的淚痕已經被風吹乾了,有些繃繃地難受,但還是露出了一個笑容來。
“婆婆,給我拿三塊紅豆糕。”
那賣紅豆糕的老婆婆很麻利地拿小鐵鏟從煎紅豆糕的鏊上剷起來三塊外表金燦燦,還熱氣騰騰的紅豆糕,看了她們三人一眼,仔細地拿麻紙分開包了遞過來:“姑娘小心燙——雖說這天兒熱,可是這紅豆糕就得趁熱吃,涼了就不是這個味道了,姑娘瞧着眼生,是頭回來照顧老婆子的生意吧?”
“嗯,算是吧。”
白成歡接了紅豆糕,忍着手心的隱隱發燙,轉身分給身後的兩個丫鬟一人一塊。
阿花是無所謂的,鄉野出身,大小姐給她們買好吃的,就歡天喜地地接了,可是搖蕙卻捧着圓圓一塊的紅豆糕有些猶疑。
“大小姐,您喜歡吃這紅豆糕?”
街上的野攤子買的東西,誰知道乾不乾淨……
白成歡點點頭:“對啊,我喜歡吃。”
說完也不在意那紅豆糕燙不燙,捧到嘴邊就咬了一口。
搖蕙再沒什麼說的了,趕緊遞了幾文錢過去。
那老婆婆人精一樣,笑眯眯地接了三文錢過去,就對着搖蕙說道:“姑娘可別怕我這紅豆糕不乾淨,咱們做的候府的生意,這小巷子裡難得有車馬進出,沒外面那麼多灰塵的!從前候府的小姐也喜歡吃我這紅豆糕呢,只可憐……”
說到這裡,老婆婆臉上的笑容也沒了:“從前多漂亮的小姑娘啊,說沒就沒了。”
從前總是覺得甜的發膩的紅豆糕吃在嘴裡,忽然就覺得苦澀起來。
白成歡往一邊走了幾步,就着牆邊的一塊大石頭坐了下來。
候府的後門還是那樣小小的一扇,卻繁華了這條小巷子。
是的,這裡所有做小生意的人,一多半做的是這威北候府上百個僕婢下人的生意。這裡離候府最近,東西也算得上齊全,這一帶各家勳貴家中的丫鬟小廝也喜歡來這裡就近買個零嘴兒,胭脂什麼的,倒是很便利。
孃親也是知道這條小巷子的,但是候府後門本就是下人進出常走的,說到底也是心善,不想斷了這些人的生計,也就放任這些人在這裡擺攤子了,只多了些人看着,生面孔進不去也就罷了。
從前她好奇,曾經和大姐一起,躲開嚴厲的教養嬤嬤,從後門溜出來,買各種各樣的零嘴兒吃,紅豆糕,糖人,還有冬天的冰糖葫蘆,總覺得那麼好吃,屢次被嬤嬤發現,教導說這裡的吃食不乾淨,卻樂此不疲地找到機會就溜出來。
她熟悉這裡的小攤小販,這裡的小攤小販也熟悉候府的各種動向。
沒過一會兒,果然角門就開了,兩個剛留了頭的小丫鬟就跟着個嬤嬤出來了。
那嬤嬤看着眼熟的很,白成歡卻不大想得起來是哪一個,府中那麼多下人,能在主子面前時常露臉的,也沒幾個。
那嬤嬤也不多說話,帶了兩個小丫頭在攤子上挑了幾把絲線,就又回去了。
白成歡吃完了手裡的紅豆糕,接過搖蕙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手,跟一邊的老婆婆開始閒聊磕牙。
“婆婆,我記得這邊夏天的時候,有個賣酸梅湯的大伯,如今怎麼也不見?”
那老婆婆瞅了她一眼,嘆道:“我還以爲姑娘是頭回逛到咱們這邊呢,看來從前來過呀?那賣酸梅湯的,是城東的鄔老頭,可惜那鄔老頭今年交春的時節,不小心得了風寒,一病就再沒起來……人哪,就是這樣旦夕禍福,誰也說不準明天的事兒。”
“那倒是可憐……我從前路過這裡,喝過那位大伯的酸梅湯,味道是極好的……”白成歡點頭說着,看向了威北候府高高的圍牆,語氣欣羨:“那這是哪家的府第啊?看起來好生氣派。”
“這呀,是威北候府呢,這還不算氣派,姑娘要是往前去見了大門,那纔是氣派呢,不過一般人也不能近前,倒不如這裡熱鬧。”
“候府啊,難怪如此富麗的樣子……對了,婆婆,我記得候府出了位皇后吧,如今,這候府可不是更富貴了?”
你一句我一句敘起話來,那老婆婆一時閒着也是閒着,也就接着這話往下說:“嗨,富貴倒是富貴,只這候府如今的運道,可真是不太好……他家的皇后,那是真真兒的,就是從前買過我這紅豆糕的那位三小姐,長得花團錦簇的一個美人兒,可惜進了宮,當晚就沒了,沒幾天,候府的世子也被貶去了邊關,那陣子,候府上下都跟着傷心難過,這條街的生意都冷清得不得了……”
“那侯爺和夫人呢?白髮人送黑髮人,他們該多傷心啊……”白成歡的雙臂緊緊抱着自己的雙肩,眼神飄忽地看着那方天空,彷彿能看到爹爹和孃親哀傷心碎的模樣。
“可不是,這放在誰家裡都是天塌了一樣,這不,侯夫人傷心過度,立刻就病倒了……”
“病倒了?嚴重嗎?”白成歡只覺得心都被揪成了一團。
那婆婆也不介意自己的話被打斷,接着說:“估摸着挺嚴重,聽說呀,太醫都天天地往候府跑,後來總算是託着皇上的福,好了起來,可前幾天呢,這夫人剛好,侯爺又在宮裡捱了廷杖,你看看,這幾天這生意,立馬就沒了……”
“廷杖?爲什麼挨廷杖?”
白成歡眼前一黑,忽地一下站了起來,蕭紹昀這是瘋了?他爲什麼對爹爹施廷杖?
“這咱們這小民就不知道了……”老婆婆把鏊上的紅豆糕翻了個面兒,一臉愁苦:“不過最近這京城的確不太平,還有人被誅了九族呢!”
“誅九族?!”這次不僅是白成歡,就連搖蕙都驚訝不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