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的一聲呼喊爲何七吸引了一圈炙熱猜疑的目光。
何七捂臉,不但沒法活了,更沒臉見人了!
何七再也不敢做出什麼會惹人誤會的事情了,寧州軍中的人果然可怕,想想虢州軍,好兄弟勾肩搭背都平常,這裡——還是這人先握住他手的好吧?
幾個軍醫終於吵完了架,何七被定性爲內火,加上脾臟受寒,加上什麼壅痹之症,總之是抓了藥,被送回了營帳。
那個誤會了何七的小兵反應過來覺得十分對不住何七——這是人家的私事,他卻這麼挑了出來,以後這兄弟不好做人啊。
懷着歉疚的心情,雖然他還是防着何七,卻手腳勤快地去伙房給何七熬了藥,端回了營帳給何七。
何七表示不需要吃藥,卻被一羣西北的漢子圍着苦勸,最後只得一口飲盡了那一碗濃黑苦澀的藥汁子,在心裡多喚了幾句元君娘娘,祈禱自己不要被這藥吃出毛病來。
待到他吃了藥,那小兵才十分不好意思地說:“何兄弟,我不是故意,你別往心裡去。”
何七點點頭,他不是那等小肚雞腸的人,他就記住了,這位叫做盧大樹的同袍是有媳婦的人。
有媳婦的,想必能解他滿肚子的煩惱。
“盧大哥不必在意,是我沒把話說明白,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想問問你,你媳婦兒,是怎麼來的,是你自己相中的,還是家中父母做主的?”
盧大樹這才慢慢放鬆了警惕,在何七身邊坐了下來,曬得黝黑的臉上居然也透出了幾絲羞澀的紅暈。
“我那媳婦兒啊,是村頭王媒婆說合的,家中爹孃做主的,等我今年冬回去,就能成親了呢。”
哦,父母做主……何七有些傷感,他和父母鬧成這個樣子,父母還會給他做主?
母親,可是想讓他死在這裡呢。
可他想着走的時候那滿天朝霞裡的美麗少女,是真不想死。
“那你對你媳婦兒,是個什麼心思?”何七接着問。
盧大樹看着營帳門口,臉上帶着笑容。
“自然,自然是歡喜的……小時候常在一起玩,大了以後見了面都不說話……不過她長得挺好看,又會織布,還能上山趕羊,家裡家外一把好手,我家是軍戶,爹孃說就得這個這樣賢惠能幹的媳婦兒……”
哦,他喜歡他媳婦兒,何七總結。
“那她對你,怎麼樣?”
“她呀……”盧大樹忽然低了頭,笑得合不攏嘴,“小時候可討厭我了,爲了爭山上的豬草,沒少打架,有時候我揍她,有時候她揍我,如今不打我了……我上次走的時候,她還等在村口,瞅着沒人給我塞了雙鞋,我沒捨得穿,拿出來給你看看!”
盧大樹起身,跑回自己的那個牀鋪,從褥子下面小心翼翼地翻出一雙青面白底的布鞋來:“你看看,一針一線都是她親手做的,你看看是不是結實又漂亮?”
何七點點頭,又摸了摸胸口。
這裡有白成歡送他的如意結和那朵花。
那朵喇叭花他沒捨得扔,放在石頭上曬成了乾花和如意結裝在一起,嗯,這都是白成歡送他的。
等盧大樹顯擺完了未婚妻送的鞋,何七才問了最重要的一個問題:“那你們從前老是打架,你還揍過她,她能同意給你做媳婦兒,還給你做鞋?”
盧大樹哈哈大笑,擠眉弄眼:“這有啥,村裡人都說,打是親罵是愛,越是稀罕,才越吵鬧,再說那都是小時候不懂事,如今我可再不會揍她,她要是揍我,那我也不說啥,她能不同意給我做媳婦兒?她送我鞋,那就是也稀罕我,我心裡明白着呢!對了,兄弟,你是不是想媳婦兒了?你也定親了?”
何七悠悠地翻了個身:“嗯,我也想媳婦兒了。”
盧大樹鬆了一口氣,原來有媳婦兒哪,總算放心了!
媳婦兒……要是白成歡成了他媳婦兒,也會給他做鞋的吧?
打是親罵是愛,嗯,就這樣沒錯,他長這麼大,白成歡是唯一一個打了他的女孩子呢,她,說不準也喜歡他呢?她柔柔嫩嫩的小手打在他臉上,也是肌膚相親呢,對吧?
從沒看過父母恩愛的何七這麼一想,覺得心頭好生甜蜜,心情一陣激盪,立刻翻身起來,找筆墨,寫家書!
他決定了,他要娶白成歡!
他是兒子,跟父親先低個頭,讓父親趕緊去白家提親去,母親,母親巴不得他死,是不能指望了,讓父親去找哪個嬸嬸做主好了。
何七想得很全面,卻完全沒有發現,他被這西北彪悍之地的小子帶進了溝裡,也沒發現,他和白成歡,也從來沒有盧大樹和未婚妻的青梅竹馬。
他只帶着一顆新鮮出爐的愛慕之心,十萬火急地寫了家書。
家書一送走,何七纔算是舒了口氣。
一連喝了幾天的苦藥湯,關於龍陽之好的傳說,也由盧大樹親自出面澄清了,何七跟一個營帳裡的兵士也都混得熟了。
除了每日巡營,練兵,寧州軍中的兵士們都熱衷於往校場跑。
“我跟你說,徐成霖那小子,身手可了不得,刀槍騎射,樣樣精通,天天都有人想上去單挑,天天都有人被打得起不來,你要不要去試試?”
盧大樹出身一般軍戶家中,自小力氣是沒得說,但是身手是要稍遜一籌的,也跟徐成霖打過,沒打過,這會兒見新來了個何七,就使勁兒地慫恿。
何七鳳眼圓睜:“誰?那人叫什麼名字?”
“徐成霖,聽說是京城來的,你聽聽,這名字都文縐縐的……當然,何兄弟,你名字也不錯,不過這身手上,你到底小兩歲,不成的,不成的,咱們去看看就好!”
徐成霖……真是,真是來的太容易啊!
何七想了想自己牀頭的那個長盒子,不知怎麼的,就不想這麼快把它送出去。
“走,我去看看!”
何七立刻決定,他要先去跟這男人單挑!打完了再考慮盒子的事情,嗯,就晚上那麼一會兒,他不會私藏的,打完了就給。
自從那日出了風頭,還被主帥親自帶着去了一趟寧州城之後,徐成霖就取代了校場上的箭靶,只要他閒下來,就有人要找他單挑。
不過他卻從不推拒,一個個切磋下來,有讓他指點馬術箭法,刀劍功夫的,他也不藏私,一多半的兵士倒是對他好感倍增。
何七一路小跑到達校場的時候,只見一個年輕人,正手執長劍,騎在馬上,和林參將對打。
何七站在一邊看了一會兒,卻發現,那個年輕人的一招一式,一刺一收,都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
思緒飛轉,很快何七就倒抽了一口氣——
白成歡!這個人的劍法,和白成歡那套練得七零八落的劍法,如出一轍!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