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一身寶藍色的錦袍,拿着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扇着,包廂外面的暑氣半點沒能沾染到這放了冰盆的精巧隔間裡。
包廂的門半開着,順着晉王的眼神看過去,張德祿能清清楚楚地看得到茶樓大堂角落裡安安靜靜地坐着的三人,下頜尖尖,面如素玉的女子正撐着手肘聽堂上說書人說得熱鬧,一邊的兩個丫鬟倒是規規矩矩地坐着。
正是白成歡帶着搖蕙和阿花在聽說書。
“王爺,咱們,要不,讓皇……讓三小姐上來吧?”
晉王臉上一絲笑意也無:“你以爲本王不想?可是成歡姐說了,不許咱們靠近,不然就再也不會理我了。”
從前他只是一心想着該怎麼才能讓成歡姐想起從前,可是如今成歡姐承認了,從前沒想過的那些問題全都涌了出來。
他不能去貿貿然讓別人注意到成歡姐,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像他這樣接受成歡姐借屍還魂的事實,萬一有人想借此對他或是威北候府不利,那成歡姐就危險了。
他得想個辦法,讓成歡姐早日回到該回去的位置上去。
這樣一切,就都能回去了吧?
張德祿無奈地換了話題:“王爺您還是穿這些鮮亮的顏色好看,雖然那白色也襯人,可到底不如這寶藍色襯得您俊俏!”
晉王嗤笑一聲:“那當然,從前我以爲成歡姐不在了,我是給她穿孝衣,可如今,成歡姐好好的,我自然也是好好的。”
“哎,好好的,從今往後啊,都好好的!”
“只是成歡姐,如今,倒像是變了一個人……她明明想知道京中事,卻不肯讓我幫她打聽……”
“我的王爺哎,三小姐這一死一生,都換了一個人了,肯定跟從前不能太一樣了,再說,京城人多眼雜,要是她還像從前那樣,王爺您能看出熟悉來,難保不會有別人看出來。等晉王府建好了,您開了府搬出宮,那時做什麼也方便。”
張德祿比晉王思慮得周全多了,倒覺得如今,晉王暗地裡照顧着,比明面上掀起風浪要好得多。
樓下的大堂裡,漸漸地坐滿了人,說書人說得正是熱鬧,正說的是秦王蕭無雙的故事。
“說時遲那時快,秦王一刀上去,胡賊首領的腦袋就滾了下來!那是血賤三尺,當場斃命,胡人羣龍無首,當場大亂,秦王帶人追出三百里,一舉肅清胡賊,定我大齊江山!”
說書人說得熱鬧,又跟最近邊關不穩有關係,人人都聽住了,唯獨白成歡神遊天外。
都說京城人是經得起大風大浪,看慣了時局變遷的,可到底,時局不同了,京城人敢公開懷念他們被貶謫的英雄,卻沒一個說書人敢提起皇家朝臣半個字。
“走吧,換一家。”白成歡起身,搖蕙阿花趕緊跟上。
“大小姐,咱們換了這是第三家了,咱們還要喝茶聽書啊?”
阿花喝茶喝的肚子都咕嚕咕嚕響了。
白成歡腳下不停:“京中茶館多,反正無事。”
搖蕙瞪了阿花一眼:“真當大小姐是帶你喝茶的啊,一直喝一直喝,瞧你這點出息!”
“那咱們不是喝茶聽書,咱們幹什麼來着?”阿花反問。
搖蕙沒答她這話。
大小姐聰慧,從來不做無用的事,她必定是有什麼事情要做,但這不是她該說該問的。
白成歡任由兩個丫鬟說話,一言不發。
哥哥說過,京城消息傳遞最快的就是人多嘴雜的地方,戲園子,茶樓,雜耍園子這些地方。
孝元皇后薨逝,朝廷禁筵宴音樂百日,離期滿也沒幾天了,雖說酒樓還不敢明目張膽開張,但是被拘了幾個月的人們又怎麼耐得住這份寂寞?
白成歡踏進了第四家茶館,總算是得到了她想知道的消息。
說書的是位女先生,聽書的也全都是一些官太太和女眷。
這類地方來的人大多是一些不上不下的官員家眷,真正的高門大戶,家裡都有養的戲班子和專供的女先生,只有根基淺些的官宦家眷會來這樣的地方消遣。
女先生只是講些話本子上的故事,兩個丫鬟聽得津津有味,白成歡卻是側耳聽着後面兩位官太太閒話。
“你聽說沒,安國公家的嫡長女好起來了,如今報上去了要參選呢!”一個壓低了的聲音神神秘秘地說着。
“這可不是胡說,安國公那嫡長女不是個病秧子嗎?怎麼就好了?”
“誰知道呢,這不但好了,還把威北候府的世子給踹了,兩家的婚,聽說都退了!”
“哎呦,這不是欺負人嗎?這是看着孝元皇后沒了,候府沒勢了?最見不得這樣勢利的人了!”後說話的婦人好像很憤慨。
先前那婦人卻笑了起來:“看看,又沒退你家的婚,看把你急得,人家候府也不是靠着這個皇后活着,宮中還有個太妃不是,再過兩日就是皇后薨逝百日了,聽說威北候夫人已經定了明日在北山寺爲孝元皇后做法事,你要不要去看看?”
“能去看看?”
“怎麼不能,又沒說要清場,咱們只管去,要是能跟威北候夫人攀攀交情,你閨女能成世子夫人也說不準呢?”
後面這婦人卻是一下子就動了心:“行,那咱們就約好了同去,到時候,我把我們家閨女帶着,反正選秀咱是不指望的,能嫁個高門,那是再好不過!”
孃親要爲她做百日的法事了……白成歡聽的既心酸又難過。
哥哥的未婚妻,是安國公的嫡女,據說自小病得起不來。哥哥那一年卻偏偏說是看中了,孃親無奈,只好先依了,這麼多年,因爲那位安小姐的病總不見好,這親事被一推再推,卻沒想到,如今那安小姐好了起來,安國公卻趁着哥哥被貶邊關退了親。
果真是皇家這樣誘人嗎?
罷了,總是兩個人沒緣分,只是哥哥要是知道了,該是多傷心?
白成歡起身往外走,順帶着瞥了一眼那兩個說得高興的官太太模樣的婦人。
毫無印象,想來也是五品以下的京官家的太太。
其實不管什麼人,官位倒不算什麼,只要出身教養過得去,最重要的是有一顆真心對哥哥纔好,只希望哥哥千萬莫要像她,被人辜負欺騙。
北山寺的法事,想來一定也很熱鬧,她也終於可以見到孃親了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