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成歡坐在一顆百年大榕樹下面,樹幹有兩人合抱粗。
她能看見那女子,那女子卻看不見她,此時卻聽見相鄰的另一扇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快步走了出來,許是沒想着這炎炎夏日的正午還有人在外面,只望了望四周,見空無一人,迎着那女子就問道:
“怎麼樣,撒上去了沒?”
那淡綠色衣裙的女子點點頭,隨後快步跟着丫鬟進了那扇門,那扇門立刻又嚴絲合縫地關上了。
撒上去了沒?
撒什麼?
華冰清的丫鬟,和這個陌生女子,又是在密謀什麼?
沒錯,那出來的丫鬟,正是華冰清身邊的大丫鬟,從前沒少幫着華冰清來找她的碴兒。
而以華冰清對她前生的敵意……
雖然不認識那綠衣女子,但她卻是從孃親的院子裡出來,高嬤嬤親自來送,她必定是見過孃親了,那華冰清無論有什麼圖謀,豈不是都在孃親身上?
白成歡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待要衝進去,卻又站住了腳。
她不能再貿貿然衝到孃親面前了,若是因此讓孃親和樑思賢對她產生誤會和惡感,那反而是弄巧成拙。
白成歡不再猶疑,轉身就回了客房,叫了搖蕙和阿花起來。
“我們去外面等着。”
“等誰?”阿花問道。
白成歡想了想,心中到底是不安,便着意交待了一句:“等威北候夫人——待會兒下山,我會走慢些,若有什麼事兒,你們不用管我,只記得護着那位夫人就行。”
搖蕙今日親耳聽見了晉王喊自家大小姐“成歡姐”,又眼睜睜看着大小姐去接近那位威北候夫人,心中已經是怦怦亂跳,慌亂非常了,此時聽了這話再也忍不住了:“大小姐!那位夫人,您認識?”
這話已經很委婉了,可是也足夠白成歡明白了,這丫頭是有些繃不住了吧?
搖蕙是白家的下人,來京城之前,李氏對搖蕙肯定是耳提面命過,而李氏對她最大的希望,也不過是好好的應付完這場選秀,然後平平安安回家去。
這樣一想,白成歡心中那忽然涌出來的一點兒不滿也散去了,笑着點點頭:“算是認識了吧,她故去的女兒與我同名,可不是緣分?搖蕙,今日咱們是來拜佛,能跟徐夫人遇上,也是緣分,我剛纔看徐夫人那樣傷心,又是有了些年紀的人,怕是下山有些支撐不住,咱們多看顧着點兒,也是佛前一份善心。”
搖蕙回過神來,後背出了一片冷汗,再沒多說一個字,連連點頭。
她又一不留神逾矩了,但大小姐卻耐心地跟她解釋了這麼多——罷了,今日上了香,磕了頭,順手做做善事也是好的。
威北候夫人暫時歇息的院落就安靜了正午那麼一小會兒,在那綠衣女子之後,陸陸續續進出的人多了去了,大都是哪家的夫人太太,身後帶着一兩個亮眼的小姑娘,進進出出,有白成歡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有沒進去就被銀環客客氣氣打發走的,也有進去待上一會兒,最後被高嬤嬤親自送出來的。
白成歡站在大榕樹下面,忍不住抿嘴笑了。
哥哥人品長相都是沒得挑的,從前有安國公家那門親事也就罷了,可如今,剛剛退了親事,就有這麼多人上心,只要威北候府無恙,哥哥這一生的安穩,其實也是能看得見的。
只是哥哥心中若是隻有那安國公家的嫡長女,那可如何是好?
自顧自出了一會兒神,白成歡又忍不住笑自己,此時真是想多了。以孃親的性子,哥哥不在家,斷然不會就定了哥哥的親事,況且,是在今天這個日子——什麼都定不下來的。
日光一寸一寸地往西去了,北山寺的山門前又開始喧譁熱鬧起來,驚起一片片的飛鳥,在綠蔭間蹦跳嬉鬧,這場孝元皇后的百日法事,生生像是一場熱鬧的堂會。
太陽最毒的那陣子已經過去了,在北山寺盤桓了大半天的各家女眷,就紛紛準備下山了。
上山的時候,有北山寺的規矩在那裡,任你再權勢滔天,都得老老實實一雙腿走上來,可下山的時候,誰還不會偷個懶?
早有各家一早備好的轎伕等在山門前了,陸陸續續有小廝丫鬟叫了自家轎伕,服侍着主子上了轎子,下山去了。
但是白成歡卻知道,孃親是個很虔誠的人,她是一步步走上來的,肯定還會一步步走下去的。
幼時孃親帶她來北山寺,她纔是幾歲的孩童,照樣是一步步上下,就算是有下人想要揹着她也不許,對她那樣好的孃親,這件事是很堅持的。
舉頭三尺有神明,佛祖都看得見的。孃親總這麼說。
白成歡靜靜站在一邊,果不其然,看見鄰着威北候夫人院子的那扇門裡,跟那綠衣女子一同出來的人就是華冰清,只不過此時那綠衣女子身後也多了兩個丫鬟,兩人一路攜手,說說笑笑地上了自家的轎子,最後回頭看向威北候夫人所在的客院的那一眼,卻讓白成歡心中一陣不舒服。
這個女子是誰呢?
華冰清是鎮國公家的嫡女,心高氣傲,眼高於頂是京城出了名的,她一向來往的人,只有幾家國公府侯府的嫡女,其他勳貴家的女兒,她根本不答理,國公府的庶女,也都瞧不上。
京城人都說,華家的二小姐,就算是要養條叭兒狗,也要查清父母三代呢!
這個女子雖然有些唯華冰清馬首是瞻的樣子,但能跟華冰清攜手同行,若要沒個有斤兩的身份地位,那是送上門給華冰清當跟班,華冰清也是不屑一顧的。
可京城幾大國公府侯府的嫡女,甚至是庶女,白成歡生前也是認得八九不離十,唯一一個沒見過的人,就只有哥哥的那位常年臥病的未婚妻——安國公家的嫡女安竹林。
安竹林,要真是她,剛剛和哥哥退了婚,怎麼能有這個臉面一個人不帶地去孃親面前晃?!
她的丫鬟爲什麼不帶?安國公家對她跑去見孃親這件事知道嗎?
況且那女子全身上下根本看不出病容——她到底是誰?
擠擠挨挨幾乎是佔滿了石階山道的轎子浩浩蕩蕩地下山去了,很快就走了個乾乾淨淨。
世人就是如此,狗苟蠅營,皆爲利來,等到目的達成,誰還去管別人的心情如何?
不過她轉眼看見樑思賢和石婉柔扶着威北候夫人走了出來,身後跟着徐成如,心裡卻又是一暖。
只要至親之人都對孃親好,旁的不相干的人,好不好又如何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