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成歡眼底發熱,但腳下紋絲未動。
她如今就是個虢州武官家的女兒,和威北候府,還有樑國公,忠義伯這些世代勳貴八竿子打不着,非要眼巴巴湊過去,以樑思賢的性子,立刻會對她鄙夷加輕視。
從前在一處,對待莫名其妙上前搭訕的一些不認識的別家小姐或是庶女,樑思賢是最厭惡的。
這並不是什麼壞事兒,而是世家勳貴的環境造就。
那個時候的徐成歡和樑思賢也是一樣的,她們生於富貴高門,長於鐘鳴鼎食之家,從來不缺別人的討好和攀附,骨子裡也不喜歡陌生人忽如其來的接近。
白成歡一再告誡自己,你不是徐成歡了,你就是個不相干的旁人。
對於這個不相干的旁人,威北候夫人走過去的時候,卻莫名地回頭多看了兩眼。
“白小姐,你家的轎伕可是還沒來?”威北候夫人看起來還是有些疲憊憔悴,但笑容親切和藹,神情真摯。
她是真的有些喜歡這個安安靜靜站在道旁,對着她們點點頭,微微一笑,卻不曾上前攀談的小姑娘了。
有禮有節,卻又不讓人心生厭煩。
她除了勸慰她,也一句多的話沒有,不像午間在她身邊來來去去煩擾不堪的那些小姑娘一樣,要麼嘰嘰喳喳唯恐她記不住她們,要麼垂頭冷麪,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
莫說這個時候她沒有心情挑選兒媳婦,縱然是有這個心情,也實在是不會覺得這些小姑娘合適。
可這個一身白衣的小姑娘,也不曾多說什麼出格的話,卻讓她看一眼,就記住了。
“夫人先行,成歡走着下山,並不曾準備轎伕。”
白成歡笑眯眯地行禮答道。
孃親不討厭她,這很好。
樑思賢看了看白成歡,卻是笑了起來:“夫人不知道,白小姐上山的時候,可是嚇了我們一大跳呢,她走得又快又穩,把我們全都甩在了身後。”
“是嗎?”威北候夫人看着白成歡並不壯碩的纖細身姿,眼中也有詫異:“那也是很難得了,你小小年紀,不畏辛苦來求佛,佛祖有知,會護佑你心想事成的。”
“借夫人吉言!夫人請!”
白成歡一直都是笑眯眯地,對樑思賢的話不惱也不氣,順帶着還看了一眼走在了後面的石婉柔。
石婉柔是忠義伯的獨女,長相也和威北候夫人這個姑姑有些類似,都是高挑的身量,有些棱角分明的臉型,若是不知道的外人,定會認爲她纔是威北候夫人的親生女兒。
而徐成歡自小就和石婉柔過不去,原因就是八九歲那年石婉柔說了一句徐成歡不是威北候夫人親生的,徐成歡自然是不依的,立逼着她把話說明白,石婉柔就拿了這長相來說事兒。
爲了自己長了張不像孃親的大圓臉,徐成歡不知道鬧過多少次,遇上個什麼事兒,就專愛跟石婉柔做對。
可是此時看過去,石婉柔和威北候夫人站一起,那真真是像得不能再像了,原也沒說錯。
石婉柔也看了幾眼白成歡,見她一步一步走在自己這行人身後,腳步平緩,身姿端正,也是一派大家作風,心頭也有幾分好奇,就笑着問她:“你之前怎麼能走那麼快?不累嗎?”
白成歡搖搖頭,第一次在石婉柔這個表姐面前心平氣和:“不累,我天生力氣大,這點路不算什麼的。倒是諸位很虔誠,讓人敬佩。”
“哎,說來我姑姑也是可憐,至今我都不大敢相信,我那個活生生的表妹就這麼沒了……既然是來爲她做法事,總要盡心的。”
石婉柔記得這姑娘也叫成歡,不禁心中觸動,眼圈忽然也紅了幾分。
白成歡忍着心裡的難過,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從前跟這個表姐過不去,如今這個表姐卻真心爲她難過。
“孝元皇后地下有知,會感念您的這片心意的。”白成歡低低說道。
石婉柔卻還是傷感:“但願走這一遭,姑姑心中能開解些,不至於總這樣鬱鬱寡歡下去。”
一陣山風吹來,撲面的涼爽宜人,白成歡卻覺得鼻端有一股淡淡的腥味兒。
她垂下眼睫,看到的卻是石婉柔抽帕子的雙手,這雙手,剛剛扶過威北候夫人……
白成歡立刻落後了一步,悄聲問阿花:“阿花,你知不知道,在山中若是人身上有腥味兒,會怎麼樣?就是那種,像是生肉一般的味道……”
阿花睜大了眼睛:“山中放生肉,不就是爲了引大蟲和野豬嗎?”
大蟲,野豬?
野豬也吃肉?白成歡不懂這些,卻知道阿花之前出身鄉村獵戶,她這樣說,定然有道理!
白成歡立刻舉目四望,北山絕不可能有老虎,但是野豬……她擡眼四處看去,只覺得蒼翠青山中處處都是危機四伏!
“夫人,等等!”
白成歡毫不遲疑地叫道。
威北候夫人停下腳步,看向身後忽然快步跑來的小姑娘。
“白姑娘,你……”
一句話未落,只聽一陣布帛撕裂的聲響,卻是白成歡伸手,一把扯下了威北候夫人的外衣!
“你做什麼!”樑思賢和徐成如皆是嚇了一大跳,怒聲呵斥道,卻見白成歡拿着那件衣服,就拼命往回跑,順着原路往北山寺而去!
“快走,快走!”
威北候夫人只剩一件雪白的中衣在身上,身邊的丫鬟婆子頓時一陣亂紛紛,一羣人紛亂之下,只聽見白成歡遠遠的喊聲!
銀環一邊亂着從隨身帶着的衣包裡拿衣服給威北候夫人,一邊卻指向了同樣目瞪口呆手足無措的搖蕙和阿花:“抓住她們!”
有小廝聞聲就向着搖蕙和阿花撲了上去,卻見搖蕙和阿花比他們動作還快,一把撲向了威北候夫人!
大小姐交代過有事先護着這位夫人!搖蕙醒過神來,立刻就想到了白成歡的話。
“你給我站住!”
忠義伯原本和女眷分開走在後面,白成歡撕了威北候夫人的衣服正從他身邊跑過,忠義伯一聲大喝,就抽了刀出來往上追,卻忽然聽到身側發出草木嘩啦的響動,一陣腥風颳過,就有一個黑影從他身邊橫衝直撞竄了過去,“嗬嗬”直撲白成歡而去!
忠義伯驚得手中的刀都差點握不穩:“野豬,有野豬!”(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