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和劉德富帶着烏泱泱的一羣人還沒跑進水閣,就聽見了蕭紹昀憤怒的咆哮聲。
“你居然撞壞了她的琴,該死!”
蕭紹昀臉色鐵青地撲過去,捧着地上斷成兩截的琴,對着不斷尖叫的白成歡憤怒咆哮,阿花卻不怕死的撲過來護在了白成歡身前。
“來人啊,救命!”
阿花叫得比白成歡還悽慘,但那副悍不畏死的模樣還是讓進來的晉王很是吃了一驚。
晉王來不及多想,立刻就伸出雙臂擋在了阿花和白成歡面前:“皇兄,你不能如此待她!”
蕭紹昀一雙眸子通紅通紅,昭示着他的美夢忽然被人打碎的滔天憤怒:“你給我滾開!”
蕭紹昀猛然站起身,一腳踹翻了晉王,揮手就將阿花打得飛了出去,一伸手就把那個瑟縮在角落裡不斷尖叫的女子拎了起來。
一張素白的小臉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原本黑亮的眼眸滿是驚慌怯懦,雙手不斷地揮動着,掙扎着,蕭紹昀看不清,也無心去看她到底長什麼模樣。
“你摔壞了她的琴,你給朕去死!”
蕭紹昀恨得要命,這樣一個卑微噁心的女人,卻弄壞了成歡留下來的東西!
只是電光火石的一瞥,蕭紹昀揚手就要把白成歡扔到湖裡去,晉王卻撲上來死死地抱住了他的手臂。
“皇兄,您不能這樣待成歡姐,您不能這樣待她!”
“成歡姐?你敢叫她成歡姐?”蕭紹昀怒氣更盛,一把將手中的女子重重摔在地上,俯下身捏住了她的下頜,將那張和徐成歡截然不同的臉完完整整地露在晉王面前,滿身的戾氣令人心膽俱顫:“你看看,你好好看看,這是你的成歡姐嗎?你再敢叫她成歡姐,朕割了你的舌頭!”
面對着晉王,在蕭紹昀看不見的地方,那張多了幾道紅色於痕的素白小臉上,卻忽然露出了笑容。
慌亂怯懦,全都不見了。
晉王幾乎要跳出嗓子眼的一顆心驟然安穩下來。
他規規矩矩地跪在地上磕了個頭:“皇兄,她是威北候夫人的救命恩人,也是候府的貴客,她並不知道成歡姐身後的東西不能動,也不知道皇兄您會來——定是您嚇到了她,她纔會撞到了成歡姐的琴,皇兄,請您念在這是成歡姐生前故居的份兒上,饒她一次,莫要讓成歡姐在地下不安……您忘了,成歡姐是個多麼仁慈的人,她不會希望看到您這樣!”
威北候夫人也跟着跪下來,流淚相勸:“皇上息怒,她對臣婦有大恩,臣婦昨日若不是蒙她相救,早就已經屍骨無存了,成歡若是在,必定也會原宥她的……”
“皇上息怒!”
劉德富和候府一羣幾乎成了驚弓之鳥的下人都齊齊跪在地上,請他息怒。
成歡!
蕭紹昀眼中幾乎滴下淚來。
他曾經做了一輩子皇帝,每一次想要賜死誰,每一次大臣惹得他勃然大怒,她都會溫柔地跟他說,皇上息怒。
她會跟他細細分析那些人的用心,那些人的優缺點,會勸諫他不要跟大臣計較,要多聽忠言。
甚至後來宋長卿帶領朝臣百官在宮門前逼着他廢后的時候,成歡還是溫和地讓他息怒,然後從容地回了後宮,一根白綾結束了她的生命。
她是那樣仁慈的女子,不忍讓他屠戮無辜,不忍讓他爲難,從不會視人命爲螻蟻。
可爲什麼,她卻一生過得那樣坎坷?
舉目望去,所有人都匍匐在地,沒有人站在他的身邊,沒有人再跟他並稱帝后。
唯有水閣對面,鳳凰木遙遙在望,盛開得轟轟烈烈,卻有無盡的蕭索之意撲面而來。
只剩下他一個人了,跟這些螻蟻一般的人。
蕭紹昀驟然鬆開了手,一身緋衣的女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再也沒有回頭。
何必跟這些人生氣——他的雙手已經沾滿了鮮血,待到她回來的時候,會不會責備他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帝王的背影高傲而孤寂,慢慢地走過長長的廊橋,走過繁盛的鳳凰木下。
他再也不會來威北候府了。
他們到底不會像他一樣把成歡放在心上,他們把她的地方給了別人,把她的衣服給了別人,把她的那架琴也給了這個卑微的女子。
成歡回來的時候,一定會嫌髒的,他不會再讓成歡回到這個已經被別人玷污的地方了。
劉德富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嘴巴,從地上爬起來,匆匆跟了上去。
都怪他多嘴!幹嘛要提起晉王也來威北候府,皇上一好奇,就出宮來了這裡,偏就這樣湊巧!
晉王撲上去扶起地上的女子:“成歡姐!”
白成歡伏在地上,臉頰和下巴上的紅痕高高地腫了起來。
她臉上都是笑意,眼中卻成了黑不見底的空洞。
“小十,這樣多好啊,對不對?他再也不會知道我是誰了,就算是以後真的有人把我送到他的面前,他也不會相信了……你說可笑不可笑,他這樣算什麼,招魂,招回來的人,他會認得嗎……我再也不必害怕了,他再也找不到我了……”
“成歡姐……”晉王嗓子裡彷彿堵了一團棉花,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他要如何說,才能安慰她?
威北候夫人聽不到眼前的女子伏在地上呢喃些什麼,趕忙上前從晉王手裡接過她。
“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讓你住在這裡的,我不知道他會來……”自從蕭紹昀登基以後,已經很少來威北候府了,畢竟太子偷溜出宮,和皇帝出宮,是大不一樣的。
白成歡任由威北候夫人和丫鬟把自己七手八腳地扶起來,送回柔軟的榻上,威北候夫人心疼地把她摟在懷中。
有人在收拾殘碎滿地的水閣,有人在拿了熱熱的帕子爲她敷臉,有人把阿花撈起來,有人忙着去請大夫。
她什麼都聽得見,什麼都看得見,卻什麼都不想看,不想說。
這就是命吧,離開的時候,他親手殺了她,等到兩人真正重逢,他還是想殺了她。
等到一切都忙亂完了,衆人散去,只剩下晉王和威北候夫人的時候,搖蕙才滿眼淚花地握住了白成歡的手。
“大小姐,您,您怎麼不還手啊……”大小姐明明力大無窮的,只要她不願意,沒人能這麼容易傷到她的。
那人是誰呢?在候府都能這麼囂張?搖蕙只聽說大小姐受了傷,沒等找到範成就匆匆跑了回來,阿花已經被摔得昏了過去,沒人肯告訴她關於那人的隻言片語。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