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就到了惠郡長公主賞花宴的日子。
這一日,陽光晴好,可惜是六月中,從清晨開始,炙熱的氣息就席捲了京城的每一個角落。
樑思賢早就準備好了,趁着太陽還沒升起來,早早地就到了威北候府。
白成歡已經換好了一身粉白色的衣裙,素綾的衣裙,簡簡單單繡着些淺色的小朵木樨花,挽得整整齊齊的髮髻上也只有一支素銀蘭花簪,並幾朵攢珠珠花,襯着白瓷一般的尖尖小臉,看起來雖然清麗逼人,但是在樑思賢眼裡,卻太過樸素。
樑思賢穿了一身碧色的香雲紗衣裙,飄逸清爽,配着發間整整齊齊的一套碧玉梳篦髮飾,既雅緻,又高貴。
“換一套豔麗些的衣裙吧,從前成歡在的時候,最喜歡穿紅色的衣服……”話說到一半,樑思賢又頓住了:“我知道你們是不一樣的人,這樣雖然也很好,可會不會太簡單了些?那些人,可最會以衣飾取人。”
樑思賢是存心去砸場子的,自然覺得氣勢不能輸人。
白成歡摸了摸梳得油光水滑,散發着淡淡木樨髮油清香的髮髻,笑了笑:“簡單纔好,左右我也只是去看看熱鬧,穿戴得再華麗,也搶不了你們這些貴女的風頭,何必再麻煩。”
樑思賢搖搖頭,順手就從妝臺上拿了一支羊脂玉的海棠髮簪過來,替她換下了那支銀簪:“既然徐夫人也送了這許多的首飾過來給你,你就只管戴着,不然這樣走出去,別人不得說夫人苛待你?”
接着又往白成歡耳垂上換了兩隻配套的羊脂玉耳墜,這才拍手笑道:“不錯,就得這樣,你長得清秀,不像我和孝元皇后,都是大圓臉,要戴白玉的首飾就顯得胖,你戴白玉的首飾真好看!”
“你哪裡胖了,你這樣的鵝蛋臉最招人喜歡。”白成歡也不抗拒,倒是扳着樑思賢的臉笑了一回。
她前生也是個大圓臉呢,可人家都說圓臉喜氣。可見什麼相貌不重要,出身最重要。
兩人嬉鬧了一陣,出了內室去尋威北候夫人。
白成歡回頭掃了一眼滿妝臺的首飾,不得不承認,樑思賢說得很對。
只是她自己心中鬱結,看見從前那些富麗繁盛,心中生出無限的倦意,倒是辜負了孃親這一片盛情。
那個喜歡富麗的妝飾,喜歡豔麗衣裙的徐成歡,終究是回不來了。
威北候夫人這幾個月因爲喪女的緣故沒有出現在人前,但是惠郡長公主的請帖依然送到了威北候府。
威北候夫人一開始看見請貼是很意外的,因爲當初成歡去時,皇帝頒下的那道詔書上說得分明,侯爵之家,一年之內不許筵宴音樂,可是惠郡長公主這賞花宴的消息傳出來好幾天了,皇帝卻什麼都沒說……
可見那道永不立後的詔書,都是假的。
原本心中存着冷意,不欲去赴宴的威北候夫人,也就改變了主意。
她總要去瞧瞧,九五之尊的皇帝,究竟是被臣民打臉,還是被他自己打臉!
白成歡當時瞧見威北候夫人眼神中的冷意,就已經明白了是什麼意思,這大概就是思賢讓她去瞧的熱鬧之一吧?
她早就不在意蕭紹昀的那道詔書了,十幾年的情意都是假的,還有什麼是真的?
惠郡長公主這樣頂風開宴,大概也是宴無好宴,想必一定很熱鬧。
跟着白成歡去赴宴的丫鬟,定了搖蕙和菱角,菱葉於機變上,不如菱角,至於阿花,那更是個夯貨,這種都是公主郡主,高門貴女之流的宴會,又吉凶不定,還是不讓她去的好。
三人出門各自上了馬車,向着惠郡長公主的公主府而去。
惠郡長公主是先帝在時最受寵的公主,當初出嫁之時建造的公主府雖然佔地沒有各大國公府候府廣闊,但是論富麗堂皇,論精巧奢華,是京中權貴之最。
只不過這些年惠郡長公主低調做人,公主府已經多年不曾大宴賓客了,此時重開府門,又是這樣的天氣,接到請帖的人都趕早不趕晚,一大早就已經有賓客到了。
威北候府和樑國公府的馬車一起過來的時候,有人遠遠望見,就站住了腳議論起來。
“樑國公府,肯定是那位嫡出的四小姐,可這威北候府……難不成是徐成意?”
提起徐成意,真是人人心中不快。
明明是個低賤的庶女,卻在孝元皇后薨逝之後最早住進宮中,雖然如今不住了,卻也讓人心裡膈應。
兩輛華麗的馬車駛入公主府門前的大道上,早有公主府的小廝僕婦上前牽馬迎接,只見前邊的馬車上下來的正是樑思賢帶着丫鬟婆子,而後面的馬車上,下來的卻是威北候夫人,和一個面目陌生的少女。
正欲進門的幾家女眷,頓時就有譁然聲起,威北候夫人自從喪女,就在京中銷聲匿跡一般,就連兒子被退婚,也沒出頭說什麼。而那個面目陌生的少女,也很快有人認了出來,正是那個讓馮智才倒臺的白家秀女!
京中傳言此女力氣驚人,當街攔住了馮家的瘋馬踩踏,又在北山寺救了威北候夫人,有人敬佩,也有人覺得粗鄙,卻再沒人見過她,原來是住進了威北候府。
看見的人就不由地讚歎此女運氣極好,一躍成爲威北候夫人的救命恩人,那也就是樑四小姐和忠義伯府的救命恩人,這樣一來,就一腳踏入了京城的權貴圈子。
待到威北候夫人帶着白成歡和樑思賢踏上公主府的臺階時,得到消息的惠郡長公主已經迎了出來。
“徐夫人,您能來,真是給足了惠郡的面子!”
惠郡長公主一身彩繡輝煌的橘色宮裝,髮髻上碩大的赤金銜珠鳳釵在漸漸璀璨的日光下燦燦生輝,極其華麗,通身的氣派,加上盈盈的笑意,把大齊長公主的尊貴顯露無疑。
在這大熱天裡,這樣的一身裝束無疑讓人看起來就覺得熱,可是威北候夫人的臉色,卻與之完全相反,寒霜遍佈。
她拉着白成歡的手,環視了一圈公主府門前廣闊的大道,嘴邊有了一絲冷笑:“記得從前來長公主府上,何等熱鬧,今日,卻有些冷清。”
惠郡長公主一愣,眼底飛快閃過一絲不屑,心下暗惱,卻笑容更盛:“原是我一時興起,沒曾考慮到這天氣,這樣的天兒,大家都到得早,夫人已經算是來晚了,可不是覺得冷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