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紹昀盛怒的目光和白成歡看過去的眼神遙遙相接,白成歡朝他笑了一笑,收回了目光。
他以爲,還是那個太明湖,還是那個煙波閣,她就還是那個鬧着要在太明湖洗腳的徐成歡?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
盛夏的皇宮,太明湖的煙波閣,是個讀書的好去處,伴着清風微波,涼氣襲人,他是大齊苦讀詩書的太子,她是無聊之極,要用太明湖水濯足的小姑娘。
他也不攔着,還幫她看着人,防着別人看見告發她玷污御湖。
徐成意還在水裡掙扎,幾個太監抓住她正往岸邊拖。
“成歡姐,你說,徐成意會不會是故意的?她想引起皇兄的注意?反正大夏天的,這水又不冷,死不了人,要是皇兄慈心大發,她可就得意了。”
晉王總覺得徐成意這水落得,真巧。父皇在時,每每到了夏天遊湖,故意失足落入水中,只求引得帝王垂憐的女子可不少呢,他對這套把戲可真是看膩了。
白成歡想了想,搖頭:“不是的,她是被自己的容貌嚇着了。不過,誰也說不準,皇上會不會對她格外憐惜。”
晉王拍了拍腦門兒,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話。
“成歡姐,不會的,皇兄今日也是爲了讓你回來,他不知道哪個是你,他不會多看別人的……”
“小十,這話,你自己都不信吧?你可別忘了,我秀女的身份,還在禮部掛着呢。”
白成歡笑眯眯的,彷彿一絲的不高興都沒有。
晉王語塞,這,皇兄這事兒做的……他都圓不下去啊!
“小十,從前,我與他在這裡濯足之時,我是真的快樂的,可是如今……一會兒若有意外,還要你幫我掩飾。”
“成歡姐,你爲什麼就不想回來呢?你纔是這座皇宮的女主人!你……你想要我怎麼幫你掩飾?”晉王怎麼都想不通這個問題,但他還是在白成歡的目光裡截住了要追究的念頭。
成歡姐那時候是真快樂的,可這會兒,她是真不快樂的,至少,她對於回到皇兄身邊這事兒,是沒有半分快樂的。
“你只要多在他耳邊說幾句,徐成意和徐成歡長得像就行了。”
徐成意想要取代她,也不是沒有資本的。
晉王鬆了口氣,雖然有些摸不清頭腦,還是很快答應了,這不算欺騙皇兄,徐成意確實和成歡姐有那麼幾分相似。
怒氣衝衝的皇帝趕到湖邊的時候,徐成意已經被撈了上來,正由一個宮女壓着胸口控水,人也還清醒着,一看見明黃色的衣角走過來,她立刻就撲了過去,死死地拽着那片衣角大哭起來:“皇上,皇上,成意好怕,有人想要害死我,皇上!”
“快拉開,快!”
蕭紹昀驚了一瞬,立刻就要甩開她,劉德富也被嚇了一跳,立刻就喊了起來,宮女侍衛一窩蜂地上前去拉徐成意。
詹士春卻不動聲色地後退了一步,彷彿無意地站在了白成歡身邊。
白成歡凝視着蕭紹昀身邊的一片混亂,全身的注意力卻都放在了站在她右側的詹士春身上。
她還想着要怎麼去找詹士春呢,卻低估了詹士春對她的重視程度。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沒等白成歡多想,就覺得垂在廣袖下的手裡,被人塞了一張薄薄的紙條過來。
“我不知道薛永妍是怎麼回事,但是我會去查,若你今日不想多生事端,就將此符帶在身上……你放心,我對你絕無惡意。”
這個低沉中帶着滄桑的聲音,只能是詹士春的。
白成歡迅速地把那張紙條捏在了手心,環顧四周,只見詹士春臉上毫無異樣,只有寬大的道袍衣袖微微拂動。
而所有人的眼神,都在緊緊地盯着蕭紹昀身前的混亂。
一顆略微帶着忐忑的心,終於塵埃落定。
只要詹士春不想讓她被皇帝盯上,無論這道符有沒有用,她都會躲開。
徐成意已經被人拉開,臉上的蠟黃和斑點一點兒沒掉,正趴在地上哀哀地哭,渾身溼淋淋的,甚至在皇帝的衣角上也沾染上了幾片水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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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紹昀厭惡地皺着眉頭,忍着滿心想要殺了徐成意的衝動,直直地看向站在一邊恭敬垂首安靜得過分的白成歡,想起她意味不明的笑意,心頭升起一股難言的焦躁。
如果是她,怎麼會無動於衷?就算是恨,就算是跟他哭鬧,也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他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就走。
“既然沒死,那就開始吧。”
徐成意的哭聲戛然而止,她沒有丁點兒御前失儀還能平安無事的慶幸,只有深深的失望他居然,連看都沒有多看她一眼?!
皇帝走了,死裡逃生的小太監和宮女們立刻拖着徐成意跟了上去,一行人也繼續前行,直到走到煙波閣前,才一一跪下給皇帝行大禮。
煙波閣四面都開有大窗,分上下兩層,下面一層寬敞明亮,一架十二扇玉石底座的大屏風橫在大廳裡,把大廳分爲前後兩段,蕭紹昀走進去在屏風前的一把烏木椅上坐下,看着眼前跪了一地的衆人,覺得有些疲憊。
“平身吧,徐家兩位小姐,和她們站一起吧。”
蕭紹昀指了指大廳左側站着的幾排宮女。
白成歡起身,給了威北候夫人一個安心的眼神,寂靜無聲地走了過去。
徐成意還要哭,卻被蕭紹昀狠厲的眼神一掃,立刻嚇得噤了聲,在宮女的攙扶下走了過去,身上溼透的衣衫也沒人給她換,緊緊貼在她身上,沒有絲毫的誘惑,反倒像是皺巴巴的梅乾菜。
蕭紹昀這才揚聲道:“帶出來吧。”
就有兩個大宮女帶着一個三四歲樣子的女童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今日薛永妍一進宮,就被人牢牢看着,惠郡長公主想要跟着進宮,也被皇帝禁止。
薛永妍也不怯場,恭恭敬敬地給蕭紹昀行了禮,纔去看面前站着的一羣人。
白成歡忽然就有些想笑。
蕭紹昀果然已經昏庸到了這個地步,堂堂一國之君,居然要聽信一個三歲孩童的話。
而薛永妍,雖然才三歲,可她是惠郡長公主唯一的女兒,又怎麼會真的天真?
蕭紹昀指了指面前站成五列的人,對薛永妍放低了聲音:“永妍,去認一認,哪一個,是你的徐姨姨?若是認得出來,舅舅就遵守約定,封你做郡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