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矇矇亮,白家內宅就已經有了人聲走動聲。
李氏也披衣服起身,卻沒立刻穿衣洗漱,只靠在牀頭的引枕上怔怔地想事情。
“太太,可是要再睡會兒?”小英伺候李氏也有些年頭了,很少看見她這幅樣子,平日的李氏可是個風風火火,利利索索的性子。
還不等李氏說話,一邊小彩就過來插話道:“你呀,太太這是早起養養神,何必打擾太太清靜?”
說着,卻遞了條擰乾的布巾上前:“太太,您先擦擦手臉,再清清靜靜地想事情。”
小英一看小彩這樣子,就來了氣,小彩整日裡討巧賣乖也就罷了,可她憑什麼總是踩着她說話做事?
小英一把從小彩手裡拽過帕子,嘴裡半分沒饒她,笑嘻嘻道:“小彩妹妹真是有心了,細心又周到,既如此,以後小彩妹妹來值夜可好?”
“你……”小彩低低的出了個聲兒,想說什麼到底沒說,看李氏也不說話,自己就轉身出去了。
值夜的事兒不好做,夜裡時刻支應主子,睡不好,時間長了整個人的氣色都枯黃了,她纔不要做奴婢還做成個黃臉婆。
小英看着小彩扭着水蛇腰的背影,心裡啐了一口。
什麼東西!仗着以前在官宦人家伺候過,多識幾個字兒,尾巴都能翹到天上去!只想揀着輕省活兒做,還想當太太的心腹,做什麼大頭夢!
李氏平時眼睛裡是最容不下沙子的,可是此時對兩個丫鬟的小心眼兒半分看不見,由着小英替她擦了手臉,想了想又從枕邊拿起京城來的家書,又看了一遍。
噴薄的霞光慢慢攀上窗棱,透過窗子照的屋子裡一片紅汪汪的浮光。
李氏覺得渾身都懶懶的,可她還是撐着精神起身梳洗。
白炳雄已經從演武場晨練回來了,身上的薄褂子幾乎溼透了,一邊進了淨房洗漱換衣,一邊笑道:“你這是怎麼了,怎麼看着這麼病怏怏的,要是有什麼不舒服,就趕緊請大夫!”
“哪裡就那麼嬌氣了,只是歡娘不在,我這心裡空落落的。”
李氏隨意回了句,坐在了妝臺前,小彩又瞅準了機會進來,搶在小英前頭拿起了桌子上的桃木梳子,笑盈盈道:“太太,今兒給您梳個飛仙髻,看着也精神些,您看行嗎?”
李氏打量了小彩一眼,只覺得這些日子沒留神,總覺得這丫頭有些油滑之氣,又見小英在一邊神情鬱郁,就拒絕了:“還是讓小英來吧,不用飛仙髻,還只像昨日那樣挽個家常的髮髻就行了。”
小英得了這意外之喜,知道太太還是顧念與她的情分多一些,急忙上前,從小彩手裡接了梳子,就開始給李氏順頭髮:“太太說的是,這樣大熱的天兒,又不必出門應酬,梳太繁雜的髮髻太太頂在頭上也累得慌,頭皮繃着也不好,還是疏散些好。”
白炳雄換好了衣服出來,聽到小英這麼說,也點頭:“不錯,能這樣體貼你們太太,是個好的,都用心當差,伺候好你們太太,好處少不了你們的。”
這下小英得了老爺誇讚,心裡更是欣喜,越發小心伺候。
只有小彩站在一邊,手腳都覺得不自在,可一時半會兒,也沒她露頭的機會了。
白炳雄就在一邊的凳子上坐下,看了看李氏的臉色,皺眉道:“你呀,從前哪裡有這麼重的心思,這會兒怎麼就這麼想不開?歡娘能得了威北候府的青眼,總是好事,咱們護不住她,多一對爹孃來護着她,也是好事一樁。要擱別人家,這想給孩子找個這樣的乾親也找不着呢!”
李氏嗔道:“我是那樣煳塗不知好歹的人嗎?只是我這一閒下來,倒真不知道做些什麼好了。”
歡娘,她成了京城侯府的女兒了,就是她曾經對她說過的那個威北侯徐家……她再也不是她一個人的女兒了。
從這個女兒好起來那一天起,她就像是在做夢一般,唯恐一睜眼,發現就是個夢,如今可好,她雖然酸澀失落,心裡卻一下子踏實了。
雖說女兒認義父義母這事兒她要是不同意,那是萬萬不成的,人倫律法上都過不去這關,可是,她思來想去,最後還是同意了。
她出身行伍之家,後來又嫁了白炳雄這個大老粗,讀過的書不多,可她也聽人說過一句話,父母之愛子,爲之計長遠。
丈夫就算升了從三品的定遠將軍,那也還是在大齊排不上號的一個武官,女兒遠在京城,能有一個身爲侯爺的義父,一品誥命的義母,總能有人庇護她一些,當年她的堂姐那樣的慘禍,就不會再發生。
“那你想想看,歡娘沒好起來之前,咱們的日子又是怎麼過的,你每天都在忙些什麼?”白炳雄也知道自己婆娘的心病,絞盡腦汁在開導。
“從前啊……”李氏有些悵惘。
歡娘長了十六歲,靜好的時光也就這三個月不到的時間。
這些日子太好了,好得她都要忘了從前是怎樣一日日地熬過來,是怎樣地慌張混亂,每日裡提心吊膽,唯恐女兒弄傷了自己,弄傷了別人,出什麼意外,十幾年沒有片刻安寧。
“那會兒,我忙着算計咱們的日子,每日裡的吃喝穿戴,擔憂你的安危,擔憂兒子不願習武沒個前程。”李氏摸了摸小英巧手挽好的髮髻,不由地笑了:“也是,看來還是閒的,罷了,這件事就不想了,我就還像從前那樣,好好地操持你們父子倆的事情,再多顧着分給咱們的鋪子莊子,多攢些銀錢,歡娘如今身在那個富貴地兒裡,少了銀子那是萬萬不行的。”
“這就對了嘛,咱們還好生過日子,讓祥歡也好生考試,等他考完了,歡娘也就該回來了。”
白炳雄最怕李氏愁眉不展,看見李氏想開了,他也就放了心。
李氏點頭,歡娘一定會回來的,她一定會安然無恙地回到她的身邊來的。
夫妻倆一同去吃早飯不提,只說小彩,聽了老爺太太的話,心口是“砰砰”亂跳,大小姐得了侯府的青眼,那可是侯府呢!大小姐以後就是侯府的小姐了,這可是得多大的造化!
她那時候要是能豁出去留在大小姐身邊該多好!小彩悔得腸子都要青了。
可這會兒大小姐遠在京城,她也無計可施,想來想去,也只能按捺着心思,無精打采地出去伺候李氏用飯。
一出內室的門,卻迎頭看見白家的管事急慌慌地奔了進來:“老爺,太太,那個胡說八道的人,又上門來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