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管事左右爲難,就這麼走吧,實在是不甘心,不走吧,不是等着捱打嗎?
果然是武官家,男男女女都這麼粗魯,動不動就喊打喊殺!
臉色轉了幾轉,楊管事不得不承認,他這會兒說也說不過人家,打也打不過人家,一不小心就要橫着出去了。
“白大人,這事兒,可能,也許是小的主家老爺弄錯了,可是能有這事兒,自然也不會是空穴來風,白大人和白太太不妨多想想當年的事兒,若想起來什麼,隨時使人告訴小人,小人再來,小人就住在縣東頭的何記客棧,白大人好好再想想!”
這話就帶着幾分軟和之意,可白炳雄根本不是能就此輕輕放過的人,眼底閃動着一言不合就要揍人的危險光芒:“既然你們平白無故生了這場事出來,那白某就絕不會就此罷休,若讓我知道,是誰在背後算計我白家,那白某拼着一死,也決不受這鳥氣!”
楊管事知道自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了。
“白大人,明明是我家老爺發現了失散多年的親女兒,您怎麼就一直往歪處想呢?動不動就死啊活啊的,有這麼嚴重麼?”
他小小聲地嘀咕,但是白炳雄聽了個一清二楚,拎起手裡的大刀就往桌子上一拍:“有膽子做,就要有膽子認!背後算計人也就罷了,還使出這樣下三濫不入流,禍及無辜家眷的陰謀詭計,算是什麼好漢?!”
李氏也接聲怒斥:“我十月懷胎,痛了一夜生下來的女兒,怎麼就成了抱養的了?!如今見我的女兒聰明又伶俐,一個個的來打主意,那些年瘋傻的時候,怎麼不見來哭着喊着認親?我自己生的女兒憑什麼寫什麼手書說是我抱養的?真是異想天開到讓人笑掉大牙!”
楊管事徹底鳴金收兵,戰敗求和,一個粗魯的武官,一個小地方的婦人,嘴皮子這麼利索做什麼啊這是?
楊管事一再道歉,改口說自家老爺可能是思女心切誤會了,並承諾絕對不會在外面亂說話,才被白炳雄和羣情激憤的白家下人虎視眈眈地送出了白府,總算是豎着進豎着出了。
白炳雄帶着得勝的心情回了前院的客廳,卻發現之前一副要拼命模樣的李氏正坐在椅子上抹眼淚。
“好好地這是招誰惹誰了啊?一個兩個的,都來搶我的女兒!候府那也就罷了,那是認的乾親,沒什麼說的,這樣莫名其妙跑出來一個姓詹的,也來欺負人!!”
白炳雄也覺得這上門的人簡直是失心瘋,要是他當時沒在,要說女兒是抱來的,他可能還會懷疑,可他當時是一直守在門外的,牛嬸來接生的時候,更是隻拿了一個穩婆常用的圓包袱,上哪兒變出個孩子來?
他本來還想附和幾句,可瞅瞅老婆的眼淚,再想想軍營裡的調令,不由地就改了口。
“仙娥啊,這事兒你別多想,估計是我這一下子升了個從三品,有人不服氣,故意搗亂呢,你可別爲這事兒藏心事兒……這幾日咱們在家就好好過日子,再過些日子,我要是不在家了,你可要打起精神來,好好看着咱們這個家。”
李氏停了眼淚,擡起頭問道:“你要出去?去哪裡剿匪,離家遠不遠?”
白炳雄心情很沉重:“說遠也不遠,說不遠,倒也有些遠。”
“到底是去哪裡,你跟我賣什麼關子?”
“是,是要去寧州。胡人已經攻破了西北防線的一個營地,即將進攻寧州城,朝廷已經起復秦王臨陣統帥抗敵,大齊各地也要調兵增援,咱們虢州離寧州算不得遠,自然是要去的……”
白炳雄心裡很不是個滋味兒。
即將遠行征戰,偏偏家裡還又出這樣的事兒讓人放心不下,他這一走,李氏在家可就難過了。
他捨不得自個兒的婆娘,可他身爲朝廷武官,大齊需要他,他自然是義不容辭,就算是馬革裹屍,也不能退縮的。
李氏呆了一會兒,已經有些日子,丈夫沒有離開她這麼遠了。
從前丈夫也東南西北地跑,那時候,他還是個大頭兵,無權無勢,沒有門路,只有拼命攢軍功,身上的疤痕添了一道又一道,後來,丈夫漸漸升了官兒,已經不會像從前那樣,只是大齊軍中的一隻螻蟻,被各地的上級隨意調防,她也漸漸適應了這樣的日子。
可這樣安靜的日子太短暫了,這纔多久啊,丈夫又要遠行去搏命了。
她真想像別人家嬌嬌弱弱的婦人一樣,好好哭一場,說自己的不捨,說自己的爲難,任性地不讓他去。
可她到底是沒有,很快地拿帕子抹乾了面頰上的淚痕,眉梢眼角又恢復了從前的從容堅定,目光柔和平靜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你去吧,這是你分內的事。你只管安心去,把胡人攔在我們的家外面,雖說胡人大概要比土匪兇悍些,但我知道你不會懼怕的,我會好好守着咱們的家,等你得勝回來。”
“仙娥!辛苦你了!”
白炳雄眼眶直髮熱,顧不得會不會忽然有下人闖進來,上前緊緊地抱住了老婆。
她遠比他想象的要堅強,她一直都是個與別人不同的女子!
李氏強笑着推開他:“老夫老妻了怎麼也不害臊,從前祥歡小,歡娘傻的時候,也沒見你出去的時候舍不下我們孃兒幾個過,這會兒來裝什麼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更何況如今家裡有吃有喝,祥歡也是大人了,歡娘又離得遠了,丫鬟婆子都有,我有什麼辛苦的?趕緊把你這樣兒收收,要是讓人看見了,成什麼樣子!”
白炳雄隱在虯髯鬍須下的麪皮隱隱發燙,心口卻是實實在在的發燙。
有一個這樣的婆娘,真是他白炳雄修來的福氣!
李氏卻不動聲色地掩去了眼底的黯淡,很快就心平氣和了。
她是武將的女兒,她是武將的妻子,她得有她的底氣和從容,丈夫才能安心打仗,才能平安歸來。
這原本就是她該過的日子,她沒什麼可自哀自憐的,還是給丈夫好好打點行囊,備好一應東西是正經。
卻說楊管事,出了白家的門兒,馬不停蹄地回了客棧,給京中的老爺寫信,他必須得弄清楚,這事兒,是不是弄岔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