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亂紛紛中,有人來把威北候擡走,有人戰戰兢兢地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蕭紹昀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團血跡,直到太陽升了起來,金色的光芒穿過他的眼簾,他才微微地閉了閉眼睛,擡手擋了擋陽光,轉過身回了太極殿。
“今日罷朝,有事交予丞相處理。”
蕭紹昀說得有氣無力。
比起前世,他實在是太窩囊了。
前世大臣們也不聽話,他就敢全部殺了他們,可這一世,成歡心中一直尊敬的父親不聽話,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若不是顧忌成歡,他是真想把威北候像王度一樣,賜死,誅九族!
可他已經親手殺了成歡,成歡若是回來,還不知道原不原諒她,更何況,以成歡的性子,傷了她,還能好好解釋,若是傷及她心中的親人,那就是怎麼解釋也沒用了。
皇帝一走,大臣也唿啦啦地跟了上去,唯有樑國公和忠義伯早就跟着晉王一道,隨着被擡走的威北候去了太醫院。
也不知道是這次威北候撞上去的那塊磚沒有王度撞上去的那塊硬,還是威北候身子骨比王度好,這一撞之下,血流的觸目驚心,但一時還沒嚥氣,晉王捂着威北候的額頭,眼睛都紅了,逮着太醫就吼:“必須給本王救活,必須救下來!”
匆匆趕來的太醫誰敢答應啊,只能二話不說,趕緊着手處理威北候的傷勢,不過心裡都沒有抱什麼希望。
樑國公和忠義伯看着太醫忙碌,對視一眼,趁人不注意,找了個僻靜角落說話。
“石老弟,這到底是哪一齣?”
樑國公覺得這事兒是要跟皇上討個說法,但也沒有把命都搭進去的必要啊。
忠義伯也是一臉懵:“這,這我不知道啊,我沒聽我這妹夫說要撞啊,早知道,早知道,我也撞啊!”
妹夫要是就這麼死了,妹妹可怎麼活?這不是先前還存了那個嚇人的心思嗎,怎麼忽然就想不開了?
忠義伯實在是想不明白。
消息傳出宮去,威北候夫人先是不敢相信,反應過來,眼淚唰唰地就往下掉,立刻就命人去找兒女過來,要一起進宮去。
白成歡和徐成霖匆匆趕到正院之時,威北候夫人已經換好了衣服,臉上淚痕尚未乾涸,看到兒女過來,三言兩語把事情說了一遍,三人即刻動身前往皇宮。
“這皇宮就跟咱們犯衝,自打成歡你不在了之後,每次進宮去,就沒有好事情,這次你爹爹要是不能活着回來,孃親,孃親就不活了!”
徐成霖騎馬先行,白成歡陪着威北候夫人上了馬車,路上,威北候夫人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白成歡定定地望着哭的難以自抑的孃親,強壓下心頭翻涌的難過悲憤與慌亂,仔仔細細地想着這件事前前後後。
爹爹雖然是個武將,但不是個莽撞的人。他明明已經心生反意,又怎麼會被蕭紹昀幾句話說得要撞死呢?
馬車中的母女二人心焦難言,馬車外的路人也在議論紛紛。
皇帝不公,威北候以死抗爭這件事,即使是發生在宮中,卻也是文武百官人人都看見的,蕭紹昀又直接罷朝,百官得了旨意,都紛紛慶幸皇帝沒有遷怒自己,逃命一般地出了宮,很快這件事就傳遍了八卦盛行的京城大街小巷。
“這皇上是怎麼了,越來越不像話了,堂堂的一個侯爺都被逼得一頭撞死了!”
“胡說什麼!小心被人聽了告你個大不敬之罪!”
“嗨,這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不說就能沒有了嗎?威北候當真可憐,忠心耿耿的一個老臣,這都被逼得走投無路了,你看看這滿京城住着的秀女,這世道啊,要變了,漢皇重色思傾國,咱們大齊,嘿,等着瞧吧,過幾年就該不重生男重生女啦!”
白成歡坐在車中,路過一家茶館的時候,只隱約聽到有人提及“威北候”三個字,就招了坐在車前趕車的範成問話。
範成自從白成歡進了威北候府之後,也留在了威北候當差,每逢白成歡出去乘車,都是親自趕車,還是把白炳雄的叮囑牢牢記在心裡。今日出了這等事,一路上範成也是豎着耳朵,這會兒白成歡問,他就打開了馬車的車門,低聲把外面的議論一字不剩地說了。
聽範成說了街頭巷尾的種種議論,白成歡重新關上了馬車的車門,心頭有個想法卻漸漸清晰。
一顆懸着的心也慢慢地放了下來,青蔥一般的手指就覆上了威北候夫人大夏天裡卻冰涼的手背:“孃親,不必擔憂,爹爹必定無事。”
威北候夫人正急的六神無主,只恨馬車在人堆裡走得慢,聽了這話眼神還是茫茫然的:“怎麼會沒事呢?那太極殿前的金磚,可是拿刀砍都不一定能留個印子在上面的,那王度,一撞直接就撞死了,你爹爹他到底也是血肉之軀,就這麼撞上去,怎麼會沒事呢?”
白成歡乾脆把孃親的一雙手拉過來,放在手心裡慢慢揉搓着,柔聲解釋給威北候夫人聽:“孃親,您仔細想想,爹爹是那樣衝動的人麼?這件事,爹爹怕是心裡早就有了成算,他是想用這一撞,爲以後鋪好路。”
“鋪路?那他爲何不跟咱們說?”
“爹爹是怕我們阻攔他吧,畢竟只要力度差上一點兒,爹爹或許就會……孃親,從此以後,咱們家無論怎麼做,都沒有人能過分指摘了。畢竟,都被蕭紹昀這樣的昏君逼得去死了,做出什麼事來,也是理所應當……”
白成歡嘆了口氣,眼中無淚,心中卻痛如刀割。
爲了她,全家人如今都像是走在懸崖邊上,一個行差踏錯,就是粉身碎骨,萬劫不復。從來都是心思疏狂的父親,也要這樣拿命去賭,去拼。
威北候夫人想了想,女兒這話實在是有道理,而且,送消息來的人,也沒說丈夫一頭就撞死了,是說在太醫院救治……漸漸地也不那麼慌了,開始鎮定下來,思慮一會兒到了宮門,如何才能進去。
快馬飛馳的徐成霖一路飛奔,風一樣從人潮洶涌的大街上掠過,直奔皇宮,路過一隊十幾匹人馬組成的隊伍之時,似乎聽得有人“咦”了一聲,也顧不得回頭細看,一心只牽掛父親生死。
那隊人馬中,一個騎在馬上的中年男人眯着細細的眼睛,對身前另一匹馬上的少年郎笑了笑:“公子,看來,京城又熱鬧起來了。”
那馬上俊朗的少年郎凝神望了片刻,卻有些擔憂起來:“是他,他這是怎麼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