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北候夫人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形容自己心裡的酸澀。
好端端的女兒,自小捧在手心兒裡養大,如今卻不能名正言順,還要叫別人爹孃在世人眼裡,她這個親孃,如今倒是個外人。
“孃親,事關重大,臨來京城的時候,我跟他們說,不許他們來京城,那時候,我以爲我回來,始終是一個人,若是我一個人死了也就死了,至少不會牽連他們,可如今,白家的父親要去邊關增援,詹士春那邊又不知在謀算什麼,我是有些不放心。”
京城離虢州有千里之遙,就算有侯府的快馬傳遞書信,一來一往也要些日子。
每每閒下來想起那三個月的時光,念及離開時白家父母的萬般不捨,白成歡心中都會覺得愧疚與擔憂。
威北候夫人到底是不忍心女兒擔心難過,強忍了心中的酸澀說道:
“那你就寫封家書,遣人帶去,把他們都接過來,如今離秋試還有些日子,你那個哥哥也可以來京城,咱們給他尋個大儒做老師,你那位孃親,就住在咱們府上,左右如今做了乾親家,也是理所應當的。免得你不放心,也不能安心待在孃親身邊。娘唯獨你這麼一個親女兒,如今還要分出一半去,說起來,那位纔是你如今正正經經的親孃呢!這可真是……都怪蕭紹昀這個昏君!”
這事兒真是誰也怪不着,只能怪那個昏君!
白成歡哪兒還看不出孃親是心中吃醋了,就摟了威北候夫人的肩,倒在她懷裡廝纏:“孃親,您是我親孃,不管如今我是誰的女兒,我都心裡記得,不過虢州的那位孃親,到底是如今這個身軀的親生母親,她待我如同您待我一般好,女兒又多出來一對爹孃,一個哥哥,等於女兒在這世間一下子又多了三位至親,不好嗎?”
威北候夫人摟着女兒軟軟的身軀,緊繃了一天的心絃慢慢地鬆懈柔軟下來,雙手摩挲着女兒的臉頰,聲音裡滿是慈和寵溺:“好,如何不好呢,多幾個人疼你,自然是好事,只要你好好地活着,孃親就什麼都不求了,哪怕你多出十對八對親爹孃呢,咱們一家人好好的,就比什麼都強。”
只要她的女兒沒有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皇陵中坐了那孤魂野鬼,就怎麼都好。
感覺睡了好長世間,蕭紹昀終於在繁星掛滿中天之時,從渾渾噩噩的夢中醒來。
白日裡總覺得睏倦煩悶,這夜裡,倒是頭腦清醒的很。
蕭紹昀出了昭陽殿的門,神清氣爽地去摘星閣走了一圈,回來的路上就遇到了淑太妃帶着徐成意與安竹林兩人站在道旁,似乎是在刻意等他。
“參見皇上。”
看到蕭紹昀過來,她們齊齊行禮。蕭紹昀就在離她們一丈遠的地方停住了腳步。
他其實不大明白爲什麼女子總愛用香,那樣帶着煙火氣息的薰香,再甘甜清幽,也失了那份純然,有些時候,甚或是有些嗆人的。他記得成歡的身上,就從來不曾有過這些嗆人的氣味。
淑太妃和徐成意對蕭紹昀這副樣子早已是看慣了,也大概知道他的脾性,唯獨安竹林覺得大不自在。
幽涼的月色下,她就像是一個小丑,不僅沒能取代徐成歡,反倒連蕭紹昀的身邊,都近不得。
她知道她前世對徐成歡的瞭解還是太少,原本想要慢慢接近蕭紹昀的,卻沒想到,徐成霖真的那樣狠心,藉着她出門的事情要以抗旨的罪名置她於死地,爲了保命,只能豁出一切來殊死一爭,可惜,此時看着蕭紹昀那漠然的神情,她分明就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了。
“這麼晚了,太妃與徐二小姐,安小姐,不在宮中待着,怎麼在這御花園呢?這處的蚊蟲可不少。”
劉德富是最瞭解主子習性的人,見皇上皺着眉不說話,少不得上前詢問。
淑太妃淺淺地行了一禮,面色很有幾分悲慼:“皇上,本宮聽聞家兄晨間在太極殿前受了傷,想前去探望,但家兄是外臣,宮規不可廢,若要去探望,需皇上允准,只是聽聞皇上小憩,未曾打擾,此時擾了皇上清靜,實在是本宮心中擔憂,連同成意,也在慈寧宮坐立難安,擔心她父親。”
蕭紹昀聽了,並不放在心上:“若是擔憂,那就去看看吧,朕已經命威北候暫居太醫院修養,你們前去,莫要擾了他的安靜。”
“多謝皇上開恩!本宮這就帶成意過去。”
淑太妃與徐成意皆是大喜過望的樣子,連忙謝恩。
安竹林在後面咬了咬脣,心中氣恨淑太妃對她不屑一顧,又不甘心就這樣被撇下,也連忙行禮:“皇上,臣女也想同淑太妃與徐家妹妹一起前去探望徐侯爺……”
話未說完,又擡頭看了一眼蕭紹昀,似乎很有些內疚不安:“畢竟徐侯爺這樣,與臣女也脫不開關係。”
徐成意平日裡跟着生母朱姨娘沒少學這些裝無辜扮柔弱的戲碼,用起來也是得心應手,可此時看到安竹林這樣的作態,卻覺得噁心的不行。
當即就反駁道:“安小姐還是會慈寧宮待着吧,若是你去了,家父說不定原本會好,也要被你氣的不好了。”
蕭紹昀在一邊就神情不好起來。
雖然永妍郡主說徐成意是成歡轉生之人,可到底沒有得到詹士春的認可,再加上他親眼目睹徐成意與威北候夫人這個嫡母起爭執,此時聽她說話帶了幾分刻薄之意,頓時心生不喜。
“安小姐要去就一同去吧,這件事情,按照道理,安小姐也要跟威北候好好道個歉。”
那幾家呈上來的證據可是實打實的,他雖然因爲安竹林與成歡有幾許緣分留她在宮中,可若是她有心跟威北候家致歉,那也是好的。
“多謝皇上體諒竹林!”安竹林瞬間就紅了眼眶,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卻得到了皇帝庇護,感激涕零的樣子。
徐成意臉色雪白,心中冒火,卻被淑太妃暗暗瞪了一眼,只能憤憤然忍了下來。
待到那三人一同離去,劉德富才意味深長地嘆息了一聲:“皇上,這威北候受傷,可是從清晨到如今了……”
這些人真要有心,又怎麼能拖到現在?還不是先前怕威北候見罪於皇上,怕牽連了她們,如今看皇上對威北候聖眷仍在,纔來惺惺作態。
蕭紹昀伸手拂過道旁的一株廣玉蘭枝葉,神情冷漠:“不過是後宮的小心思,小把戲,不值得朕去費心計較。從高宗皇帝到父皇,哪一朝的後宮不是這樣……等着吧,等皇后回來了,就不是這樣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