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殿下,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說什麼,我自幼生在寧州,因爲父王的緣故,您也知道,那是半步不曾離開寧州,又怎麼會去虢州?”
蕭紹棠笑得如沐春風:“晉王殿下定是看花眼了,說笑呢,不過,這玩笑可開不得,萬一傳到皇上那裡,豈不是給父王與我招罪?”
晉王冷哼,這是打算抵死不承認?
“你不認也沒關係,但是從今以後,可要順着本王的心意些,不然,哼哼,本王覺得,這話可以說給皇兄聽一聽!”
蕭紹棠暗中咬牙,這廝是在威脅他?
看來晉王在虢州的那些憋屈的日子,一定是讓他終身難忘啊。
想起他纏着白成歡叫姐,蕭紹棠心中就覺得晉王十分地不要臉。
不過如今在身份這件事上,他得比這廝更不要臉才行。
從前十分不解父親何大老爺爲什麼打死不讓他來京城,如今是知道了那片良苦用心。
這是盼着他若有朝一日能回到這個位置上來,不必被人非議。
可沒想到,命運就是如此,因緣際會,還是惹了人眼。認不認,對他來說不要緊,卻絕不能拖累了何家。
主意已定,蕭紹棠就正色道:“晉王殿下此言差矣,您與我本就是兄弟,我更是比您虛長了那麼幾歲,自然是處處要讓着您的,至於什麼人什麼的,我還是勸晉王殿下一句,慎言,畢竟,殿下您的封地可是在河東,好端端的,怎麼會跑去虢州?”
“更何況,您一個藩王,跑去隨意結交什麼人,總是不好,您說呢?”
晉王瞬間就蔫了。
這廝果然是何七,就會拿着這事兒來威脅他!
不就是擅離了一下封地嗎?皇兄反正都已經知道了,他纔不怕呢!就是那些言官彈劾起來真是讓人煩心。
晉王狠狠地瞪了蕭紹棠一眼:“哼,本王自然是路過虢州而已,好,你不承認也罷,看到了威北候府成歡姐面前,看你怎麼說!”
“成歡姐?晉王殿下什麼時候又認了個姐姐?可稟過皇上了,畢竟殿下的姐姐應該是皇家的公主纔對,隨隨便便可認不得!”
蕭紹棠徹底裝傻到底。
心裡卻有些歡欣喜悅起來,白成歡,她那樣聰明的人,纔不會像這個晉王一般缺心眼兒,拿這個威脅他。
因爲皇帝明面兒上發了話,所以有些一年到頭難得見到一個王爺世子的沒落世家很快就做出了迴應,回帖先送到了梨花巷。
原本在京城人眼裡就屬於一大害的晉王領着笑容滿面,謙遜有禮的秦王世子,按着秦王世子這邊收到的回帖,一一拜訪了過去。
宋溫如今日沐休,可他並不打算休息,這半年發生的種種,都讓他心中不安,有一種大齊風雨飄搖的錯覺,只要閒下來,心中就惴惴不安。
正要出門,就見兒子也穿戴整齊出門。
“你這是去哪兒?”
提起不成器的侄子,宋溫如痛心疾首,提起這個“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兒子,宋溫如更是如鯁在喉,每每想起就寢食難安。
宋長卿跟父親行了一禮,如實答道:“兒子要去一趟北山寺。”
“混賬東西!”
一聽兒子又是要去找那什麼和尚,宋溫如再好的脾性也即刻暴跳如雷:“整日裡不學好,卻只會和那些野和尚來往,你乾脆剃了你這幾根鬃毛出家去吧!我權當沒生過你這個逆子!”
宋長卿也無心去跟父親說圓慧和尚的修爲精深,也無意多解釋,只低頭認錯:“兒子不能聞達天下,爲國出力,反而爲父親蒙羞,讓父親爲我擔憂,是兒子的不是,但是出家是萬萬不敢的,還望父親不要生氣。”
“哼,你知道就好,若敢胡來,我絕輕饒不了你!當初也是親家守信,沒想毀了婚約,不然,斷斷不能把你媳婦兒嫁給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
說來說去,宋溫如還是深怕兒子萬一和那些和尚來往多了,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拋下紅塵入空門,那可怎麼得了!
此時見兒子暫且沒有這樣的心思,也就懶得再多教訓他,徑直出門走了。
宋長卿獨自一人站在大門口,苦笑不已。
他倒想剃去這三千煩惱絲,從此一身乾淨,可是,他有年邁父母在堂,有弱妻稚子在室,怎麼走得脫這紅塵?
而即使如同圓慧,參悟了兩世的佛法,也還是割捨不下紅塵俗念,泯滅不了凡俗心腸。
一個時辰後,宋長卿坐在圓慧的面前說起了堂弟宋三郎的事。
“你老實說,你當初到底送了多少人回來?怎麼就把這世道攪和成這樣?”
如今宋長卿已知的“重生之人”,除了他和圓慧,還有蕭紹昀,要是再多出幾個來,宋長卿簡直不敢想這世道會亂成什麼樣兒。
人人都知道前世的事兒,人人都想圓了前世未滿的心願,如此一來,就連圓慧,恐怕都預見不了以後會發生些什麼事情。
圓慧抹了抹光頭上的汗水,很是鬱悶。
“我當日一路南下,感觸蒼生悲苦,又受到佛祖感召,決心捨身救世,就找了一處洞天福地,就地坐化。我臨坐化前,發下宏願,若能讓我重來一世,改變前世結局,我願以魂魄供奉,只此一世,再無來世。”
宋長卿怔住了。
他只知道他的朋友圓慧是個很有些本事的和尚,是個愛攪和紅塵的和尚,卻不曾想到,圓慧還是這樣一個心有大慈悲的和尚。
佛家最重今生來世,輪迴之說,可圓慧,一個身在空門的人,竟然願意爲了實際上與他並沒什麼干係的蒼生捨身取義。
宋長卿對圓慧肅然起敬。
“圓慧大師,受我一拜。”
宋長卿站起身,整整衣袍,跟圓慧行禮。
圓慧眼睛一瞪:“拜什麼?有什麼可拜的?不過是一個來世而已,人死之後,轉世輪迴之後,將前世都會忘個乾淨的,這樣的來世,要來有什麼用?不要也罷。”
“我只擔心,既然我如願重生,那當初我坐化之時,必然有佛光閃現,若是有機緣的人瞧見了,說不準就與你我一樣了。不過,這也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這人,原本就沒死,詐死而已,這種事兒就多了。”
宋長卿沉默了下來。
三郎所說的那個何七,到底是死而復生,還是另有機緣,那還真不好說,還是回去再打聽打聽吧。
“好了,咱們不說這些閒話,趕緊想想怎麼對付詹士春那牛鼻子老道要緊,招魂臺死的人已經夠多了。”
圓慧想起受苦受難的蒼生,就煩躁的很。
宋長卿點頭:“不錯,說起詹士春,我發現他最近是有些異常。”
“說來聽聽。”圓慧手中人手不及宋長卿,宋長卿打聽來的消息,他一概聽得格外認真。
“據我派去跟着他的人說,他每每從宮中出來,半途就會消失無蹤,一開始他們只以爲是易容走了,但是幾次之後,發現詹士春不見了之後,會出來一個叫‘詹松林’的人,而這個詹松林,屢次去威北候府,求見威北候府的義女白成歡,卻屢次遭拒,從來沒見到過人。”
宋長卿前世是大才之人,胸中溝壑千千萬,停頓了一下,說出了自己的猜測:“我估計,這個詹松林,十有八九,就是易容之後的詹士春!”
圓慧關注的重點卻不在此:“等等,你說,他去找誰?”
“威北候府新收的義女白成歡,在你這邊爲孝元皇后做法事那一天,我見過一次,是和晉王殿下一起來的,你可曾見過?”
宋長卿想起那個看着他眼神熟稔的白衣少女,總覺得那雙眼睛,似乎是在哪裡見過,或者說,那白成歡在哪裡見到過他。
當宋長卿看向圓慧的時候,卻發現圓慧的臉色更難看。
“居然,連她也被攪進來了!”
圓慧自然記得那個膽大妄爲,敢威脅他的女子。
那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借屍還魂的人,可確實就是。
圓慧頓時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你再查查,好好查查,若是詹士春,真與此女有些關係,那倒……哎,真不知道是好辦還是難辦!”
京城內,晉王站在忠義伯府的大門口,瞪着蕭紹棠身邊的隨從拎着大包小包的禮物小跑過來。
“這又是怎麼回事兒?你不是跟本王哭窮嗎?既然窮的送不起禮了,這又都是什麼?”
晉王氣的不輕。
要說這秦王世子,臉皮可比他厚多了,前面去的那幾家,每家都是幾盒點心,幾乎是空着手,讓他堂堂一個親王跟着,覺得臉都要被丟光了。
可蕭紹棠振振有詞,說他們這麼多年在寧州多可憐多可憐,就差餓死了,如今還窮,手裡沒銀子,也買不起那麼多的貴重禮物。
“禮輕情意重”,這是他的原話。
沒辦法,晉王丟不起這人,自己掏腰包買了些字畫綢緞等等禮物,好歹秦王世子也是皇家之人,不能丟了皇兄的臉。
可到了忠義伯府這兒,銀子就有了,禮物就能買的起了!
“不是禮輕情意重嗎?送這麼多東西幹嘛?既然你這麼有錢,把銀子還給本王!”
晉王深深地覺得自己被這該死的何七給算計了!
蕭紹棠手一攤:“沒銀子啊,晉王殿下,您不知道,這都是剛纔那幾家的回禮,我可沒銀子!”
就是有,也不能讓你們知道啊!
晉王氣的鼻子都要歪了:“既然是回禮,那也該是給本王的!”
“晉王殿下,別鬧了,您看看,人家都看着咱們呢!”
蕭紹棠臉皮十分厚底眨眨眼,晉王一回頭,就對上了忠義伯府門房探究的眼神。
那眼神彷彿是在說,哎呀,晉王殿下真是個小氣鬼!摳門!
晉王伸手指了指蕭紹棠:“好,好,算你狠,何七你給我等着,一會兒咱們就去威北候府,我要讓成歡姐,好好看看你這小人真面目!”
說完就怒氣衝衝地拔腿跑進了忠義伯府。
蕭紹棠眼色沉沉。
晉王這樣口無遮攔,遲早會惹出麻煩……看來還是要拜託白成歡,好好管教管教這小子!
忠義伯夫婦態度客氣而熱情,讓感覺到前面那幾家疏離態度的晉王和蕭紹棠心中倍感溫暖。
“還是伯爺爲人寬厚啊。”
晉王十分感慨,瞧瞧前邊那幾家,一個個的,不冷不熱的,那回帖子幹嘛?
蕭紹棠聽了不由得好笑。
這樣的晉王,還是趁早回封地比較穩妥些。
那些人家,怕的無非就是對他太過熱情,招了皇帝的眼而已。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這京城的人心,也不是這跑一趟就能摸透的,總得慢慢來。
從忠義伯府出來,晉王就連聲催促着要直接去威北候府。
“走,我要讓成歡姐看看,你是不是那什麼何七!還騙我的銀子!”
蕭紹棠半推半就:“晉王殿下急什麼,按帖子的順序,我看看,該去安國公府了……”
“我呸!誰再跟本王提安國公府本王跟誰急!就去威北候府,立刻就去!”
安竹林那個不要臉的冒充成歡姐,害的他被皇兄趕出宮,安國公也是個慫包,這樣的人家,雖然是國公府,可內裡早就爛透了,還去拜訪什麼!
蕭紹棠心裡簡直笑開了花,可臉色還是猶豫不決,讓晉王覺得得意極了,更是不由分說拽着他上馬往威北候府去。
威北候府一早就開了大門,鄭重迎接晉王與秦王世子。
白成歡已經跟威北候說了秦王世子與虢州何家戰死沙場的七少爺一模一樣的事情。
威北候略略一想,大概就明白了這其中的關竅。
秦王與當年的大理寺正卿何慶之,明面兒上看,是沒有什麼來往的,可是人心這東西,誰也說不準。
何慶之此人爲人極爲剛正,無論是官聲還是人望,都一時無兩。卻於秦王獲罪當晚,掉入太極殿前的金河,而那一天,掉入金河的,還有被當時的淑妃召入宮中的秦王妃。
此事不往一起想還好,往一起一想,那可真是,不可說啊。
不然,這世上哪兒來那麼多巧合?哪兒來那麼多長的一模一樣的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