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看過來的人都驚得合不上嘴,有一瞬間的愣怔,誰都沒法把這怯生生眉清目秀的小丫鬟和“賊”這個字眼對上號!
還是跪倒在地的僕婦反應最快,一個箭步衝過來奪過那一段段的木頭截兒,打量了幾眼立刻就抓着小青算賬:“是你偷了我的擀麪杖,你偷了我的擀麪杖!你是想幹什麼,你想奪我差事還是咋的?!你這個賊!”
小青被這粗壯的僕婦揪着領子搖晃,又是偷又是賊的污衊更是全都甩在她臉上,讓她羞憤欲死,臉皮紅得能滴出血來!
她使勁地想把這僕婦推開:“我沒有偷,我不是賊……你放手!”
她對這婆子的強硬栽贓也是滿肚子氣,不是太太在,她都要罵人了——真真是豈有此理,不就一根擀麪杖嗎,她在大小姐身邊待着前程遠大,誰稀罕跟她去搶那烙大餅蒸饅頭的破差事!
“錢婆子你給我住手!”
看着下人鬧起來的白太太急忙喝止,錢婆子這纔想起來太太在呢,只能憤憤地鬆了手,呼哧呼哧直喘氣瞪着小青。
白太太一陣惱火,不悅地瞥着小青:“好端端的你偷她的擀麪杖做什麼?難不成真想去廚房當差?”
小青趕緊跪下:“奴婢沒有偷……這擀麪杖,是,是奴婢暫時借來用用的!”
她是想過用完了就還回去的,誰能想到大小姐是要折着玩兒啊?
“你一個大小姐的貼身丫鬟,你要這擀麪杖做啥?太太,她就是想搶老奴的差事!”
錢婆子餘怒未消地嚷嚷,在她心裡,這廚房烙大餅的差事就是頂頂好的!
“誰不知道老爺最喜歡吃大餅,這烙大餅的差事可是既能在老爺面前得體面還能管飽!太太,她就是嫉妒奴婢!”
“噗嗤……”
沒等白太太說話,趕來圍觀的下人就有好幾個笑出了聲。
“錢婆子,你身強體壯,肚量大如牛,自然是守着廚房不肯撒手,可是你看看小青姐姐,她拿得動你的擀麪杖,也幹不動你的差事啊!誰好端端的搶你差事?還嫉妒你,呵呵!”
小青平時八面玲瓏,比掐尖要強的小英人緣好多了,這會兒反應過來就有人站出來替她說話了。
白太太簡直要被自己家這一個個腦袋缺根筋的下人給氣死了,回頭瞪了錢婆子一眼:“你給我住嘴,白傢什麼時候短了你們吃喝似的!”
然後又冷了臉指着小青:“那你倒是說說,你好端端的拿廚房的擀麪杖做什麼?”
小青正要開口說是大小姐要用,就聽見身後東廂的門又響了。
已經穿戴整齊的徐成歡走了出來,一頭烏黑順滑如綢緞的長髮還沒挽起來,披散在肩頭,素白如蓮的臉頰在清早的寒風裡很快就凍得有些紅了起來。
白太太如今是女兒一出現她眼裡就沒旁人了,連忙走了過去攏住女兒露在外面的手,心疼不已:“歡娘你起來做什麼,外頭這麼冷!”
徐成歡衝她微微一笑:“動靜這麼大,女兒也睡不着啊。”
白太太無奈地轉過身,這兩日天天清早都要鬧上一場也真是讓人鬧心。
“小青,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白太太怒了。
小青轉過身跪好,仰頭望着大小姐。
徐成歡卻是笑吟吟地看着她:“就是啊小青,你拿廚房的擀麪杖做什麼呢?”
到了嘴邊的實話就這麼哽住了,小青一臉凌亂。
不過好在她伶俐,忽然間就在大小姐的注視下福至心靈,說出口的話就成了另一種樣子:“是,是奴婢半夜肚子餓,想,想開個小竈烙個餅,結果,就把擀麪杖摔斷了……”
“啥?哈哈哈哈……”
還是剛纔憋不住笑的人,也不管這笑話冷不冷,立馬又笑開了,而剛纔那個爲小青說話的小丫頭最是難以置信,是她耳朵出問題了嗎?
摔,摔斷了?難不成是做了大小姐的貼身丫鬟,人都能變得非同凡響了?
小丫頭也凌亂了,跟着傻笑了兩聲。
小青只覺得那一陣陣的笑聲像是嗖嗖的小刀子,直往她心尖子上戳,可她能說什麼呢?
她這會兒纔算是徹底明白了,大小姐的貼身丫鬟不好當,不僅要聰明伶俐,還得聽話,最最要緊的,還是得學會睜眼說瞎話!
想通了這一點,小青已經自動地把自個的臉皮又加厚了兩層。
“太太,您聽見了吧,還說不是要搶奴婢的差事?這都要偷偷烙餅了!”
錢婆子把自個那寶貝的差事一直看得死緊死緊的,此時危機感達到頂峰,忍不住還是又說話了。
白太太捂了捂額頭,不忍直視,她這麼些年,用的都是些什麼腦子拎不清的糊塗蛋啊!還有這小青,你就算要糊弄人,你也有點水準吧?
白太太走過去一腳踢了一截兒木頭到小青面前:“小青,你打量我好糊弄還是怎麼的?這是棗木的擀麪杖,棗木的,不是瓦片!還能摔斷,你再給我摔一個試試!”
小青頭垂得更低了,但就是不說話。
徐成歡饒有興味地打量了乖順的小丫鬟幾眼,這才走過去挽住了白太太的手臂:“孃親別生氣,這擀麪杖是我要小青拿的,也是我折斷的,您別生氣了,就當給我玩兒了,不行嗎?”
“你?”白太太心中一驚,看着女兒:“你折這個幹什麼?”
小青也驚訝地擡起頭看着大小姐。
徐成歡看着驚訝的小青,臉上笑意盎然:“睡不着想要練練手勁兒唄,小青也是聽我的吩咐纔去拿的,您就饒過她吧。”
白太太心裡直打突突,女兒怎麼好端端的,又……
小青卻是從大小姐帶着笑意的眼睛裡看懂了這場鬧劇能發展到這個地步的原因。
你是我的丫鬟,你就要遵從我的一言一行,你就要以我爲天!你若做不到,那就離開,你若是能做到,我自會護你周全。
大小姐這是在給她一個教訓!
她驀然想起昨天的事情,明明是迎春不知道說了什麼闖了禍才讓大小姐不舒服的,可是最後也不過是被太太訓了幾句,毫髮無損,反倒是她,從昨晚到現在差點裡外不是人。
小青臉上的最後一絲難堪也褪去了,老老實實地伏下身去磕了個頭:“請太太責罰,都是奴婢的錯。”
白太太這會兒知道了這場烏龍的原因,心裡直打鼓不知道女兒是不是又要犯病了,也沒心思跟她計較了,揮揮手:“先伺候大小姐回屋梳洗,等會兒再跟你算賬!”
看熱鬧的下人一看沒啥熱鬧可看了,都趕緊灑水的拿桶,掃地的抓掃帚,一派忙碌,只有錢婆子傻眼了:“太太,那我那擀麪杖……老爺早上可是喜歡吃大餅的……”
白太太閉了閉眼睛,告誡自個要忍耐,不要跟這麼個憨實的老貨計較:“今天早上不吃大餅,吃饅頭!”
“哎,奴婢這就去……”錢婆子狠狠瞪了小青一眼才扭身走了,她是真心疼那根光亮油滑又趁手的擀麪杖啊,吃飯的傢伙什啊!
耳邊終於清淨了,一直在正屋簾子後面探頭探腦看自家婆娘處理家務事的白炳雄也終於清了清嗓子,大步走了出來。
“歡娘,你想練手勁兒?要不要跟爹爹去個好地方?”
白炳雄看着地上那幾截兒木棍,笑眯眯地哄道。
一段折成兩段,好說,兩段折成四段,那可就費勁兒了。越長越好折,再短,在他手上那就只能用鋸了,由此可見女兒的力氣驚人!
徐成歡擡起頭看了看這個尚算陌生的父親,點頭:“好啊。”
目前爲止,這可是白家唯一能跟朝政官場接觸到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