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太太一把就將丈夫推去了一邊:“你跟着混鬧什麼?”
她正提心吊膽女兒會不會是又情緒不穩定了,丈夫還來湊熱鬧,好好的女兒家,練什麼手勁兒,還嫌歡娘力氣不夠大?
“歡娘,別聽你爹胡咧咧,跟娘一塊待着。”
徐成歡搖搖白太太的手臂:“孃親,我想跟爹爹去看看,是什麼好地方。”
女兒懇求的樣子乖巧中帶着點撒嬌的意味,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白太太心頓時就軟了,只能瞪了嘿嘿笑的丈夫一眼,叮囑再三:“那就去把頭髮梳好,穿得厚實點再去,不過吃飯前就得回來!”
徐成歡乖乖點頭,心道白太太估計也知道白炳雄說的好地方是在哪裡。
小青利索地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發疼的膝蓋,連忙扶了白成歡進屋,又端了銅盆去打水熱水給小姐洗臉,什麼二話都沒有了。
徐成歡心情很好地坐在梳妝檯前看着忙碌的丫鬟,果然是孺子可教啊。
這時候掩着的門再次被推開,是迎春進來了。
“大小姐,昨晚奴婢不在,您還習慣不?您想練手勁兒,怎麼不找奴婢啊,奴婢纔不會傻到去偷擀麪杖呢,演武場那邊那麼多棍棒,小青真是腦子被門給擠了!”
迎春也圍觀了那場進賊的鬧劇,一邊收拾牀鋪一邊不由得就心直口快開始嘀咕。
徐成歡神情淡淡地聽着,大概猜出了好地方是哪裡。
在門口聽了這“偷”字氣得臉色發青的小青卻是忍不住了,端着盆就進來了,狠狠地剜了迎春一眼,拿過布巾子浸到水裡,就開始趕人。
“迎春,大小姐早起起來連口熱茶還沒喝呢,你有這聒噪的閒工夫,先去端杯熱茶給主子喝是正經!”
迎春沒想到會這麼點兒背,背後說人幾句就被逮了個正着,臉上頓時訕訕地有些掛不住了,求助似地看向徐成歡。
徐成歡瞥了自己的兩個貼身丫鬟,真是無比懷念候府那些調教有方,規矩熟練的丫頭,如今她居然還得費這個心思。
她擡眼看着兩個大眼瞪小眼的丫鬟,決定一次把話說個明白。
“我身邊,一不要不聽話的丫鬟,二不要挑撥是非窩裡內訌的丫鬟,你們看着辦吧。”
兩個丫鬟對上那雙深幽的眼眸,都是心頭一緊。
迎春的頭垂得更低了,她是有點傻,但是也聽得出來,這挑撥是非是說她呢。
她連忙恭敬地應了:“謝大小姐教誨,奴婢記住了。”
迎春也放了手裡的布巾子垂首:“奴婢記得了。”
“那好,你們各忙各的吧。”徐成歡還算滿意她們的態度,沒再揪着不放。
兩個丫鬟並不知道其實徐成歡方纔是打算誰再多說一句廢話就攆人的,她們能聽明白也省了她再換人。
兩個人趕忙各自走開,忙活開來。
洗好臉,小青在手心化開一些面脂,輕輕地給徐成歡臉上抹勻了,又拿了胭脂水粉準備給她上妝,被徐成歡制止了:“就這樣吧,不需要了。”
小青已經學會了惟命是從,也就又把胭脂水粉放了回去。其實她也覺得大小姐的膚色和眉眼都是極好的,不上妝也使得。
徐成歡看着銅鏡裡不甚清晰的人影,對正在給她梳頭的小青說道:“我給你也改個名字吧。”
小青的手一抖,又趕忙穩住了,卻沒忍着自己的喜形於色:“請大小姐賜名!”
徐成歡看着鏡子裡那仍舊覺得陌生的眉眼輪廓,良久才說道:“就叫搖蕙吧。”
小青跪下謝恩:“謝大小姐賜名!”
雖然她並不太明白“搖蕙”是個什麼意思,但是跟迎春那名字比起來,約莫也不俗。
徐成歡不再說話,安安靜靜地任由新得了名字笑容不斷的搖蕙梳頭。
等她梳洗好了去了正屋,白太太正在和白炳雄商量這就給馮家送帖子,問問人傢什麼時候有空,就上門去道謝,官宦之家,不打招呼就上門去,也是很失禮的。
“這種事情你做主就好,到時我跟你一起去就是了。”
白太太當家主持後宅將近二十年,她辦事白炳雄一向是不過問的,說好聽了就是放心,說難聽點就是甩手掌櫃。
白太太也習以爲常,不再問他的意思了。
白炳雄帶着徐成歡出了正院,往後院走去,一個六七丈見方的小型演武場出現在他們眼前。
徐成歡看着眼前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演武場,覺得,覺得不知道說點什麼好……
威北候府的演武場,佔地六畝還多,跑馬都不成問題,她在一邊看父兄練習騎射的時候,總是嫌地方大,離得近不安全,離得遠看不真切,此時一見這白家的演武場,頓生兒戲之感。
可是白家的宅子並不大,能開闢出這麼點地方給常年不怎麼在家的白炳雄做演武場已經是非常難得了,白炳雄也從未嫌棄地方小,唯一遺憾的是兒子死活不願意習武,以至於這演武場基本成了擺設。
這會兒看女兒力氣大,才忽然想起來帶她過來,說不定還能發揮發揮這演武場的作用。
所以白炳雄一點都沒注意到女兒怪異的神色,而是興沖沖地指了指場地邊上放着的一對大鐵錘:“歡娘,試試這個!”
徐成歡身後的迎春瞅了一眼差點沒暈過去,老爺到底記不記得大小姐是個女子啊?
前日在娘娘廟發生的那一樁意外,迎春雖然在,但是當時和小英都已經嚇得癱軟在地,隔着一個崖頭,遮擋着視線,也壓根就沒看見自家大小姐擲箭傷人的英勇事蹟,此時見了那碩大的鐵錘,覺得老爺真是太過分了,大小姐雖然力氣大,這哪能舉得起這一看就至少有二百多斤的鐵錘?
不過搖蕙就不這麼想了,很淡定地等着看小姐發威。
雖然前日在娘娘廟後山到底發生了什麼她不在場沒看見,回來之後也不敢再胡亂提起,但是她是親眼看見小姐一手提着小英,一手提着迎春,健步如飛的,更何況昨晚,那根讓她丟大了臉面的擀麪杖是怎麼斷的,她也看得一清二楚。
徐成歡點點頭,走了過去,深吸一口氣,把雙手放在了鐵錘的柄上。
潔白如玉的纖細手指和那黑沉沉的鐵塊根本就不搭,這樣的色彩對比讓白炳雄忽然都覺得有些猶豫——他是不是對歡孃的力氣期望過高了?這樣的一雙手,真的能掰斷棗木的擀麪杖,拎起這烏黑的鐵錘嗎?至於舉起來,他沒想過。
可是徐成歡卻沒有猶豫,一個用力,就拎起了那兩把一看就死沉的鐵錘,上提,上舉,與肩平,過耳,慢慢地舉了起來!
彷彿只用了短短的一瞬,纖弱的少女就穩穩地舉起了兩個一般壯漢都不一定能舉起來的大鐵錘,站在空空的演武場,看起來自在隨意,衣衫隨風搖擺,身形卻紋絲不動!
白炳雄正要勸女兒別逞強的話就噎在了喉嚨裡。
天啊,真的舉起來了!
迎春捂住自己的嘴堵住了自己的驚呼聲,唯恐自己的尖叫聲會驚到小姐,搖蕙的瞳孔也縮了縮,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也是覺得眼前這一幕太過於震撼!
力拔山兮氣蓋世,這是真的嗎?
白炳雄聲音都有些抖:“歡,歡娘,快放下來吧……”
他在軍中,力氣大是出了名的,軍中能勝過他的沒有幾人,可是他平時拿這對鐵錘練手,最多也就是舉到肩平,從未舉過頭頂!
徐成歡聞言緩緩地把那一對鐵錘放在了地上,一點都沒有重物砸到地上的巨大聲響,只是很輕的聲音——這意味着,她根本就不吃力,絲毫都沒有力竭的跡象!
白炳雄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了。
徐成歡這才輕輕地吁了一口氣,轉過頭來,笑容裡是真切的歡愉:“爹爹看我的力氣可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