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們要名分?”
威北侯夫人揮揮手,讓那些姨娘侍婢都退了出去。
“這可真是奇了,皇帝認她就好,跟我們要什麼名分?”
白成歡笑了笑:“想必蕭紹昀並沒有十分相信,而我們侯府若是能認了她,那皇帝就再也不會懷疑了。”
威北侯夫人聽了這話,只覺得心裡一陣噁心難受。
“這安竹林,也真是實實在在噁心了我們侯府這麼長時間,我就算是失心瘋了,也不會把她當成你!”
威北侯夫人這麼多年,除了朱姨娘,能讓她格外鬧心的人真不多,這安竹林得算一個。
“你說說她,先前是病的起不來,生生拖了你哥哥這麼多年。念着你哥哥自己喜歡她,孃親再不滿意也認了,侯府但凡有好些的藥材都往安國公府送,想着她能早些好起來了了這樁事,如今可好,一朝痊癒,一聽說選秀,立刻就先來跟你哥哥退婚,心裡要是打着別的主意,那早些年就別答應這門親事啊!”
威北侯夫人很少這樣明着說人的不是,此時卻是被勾動了真火,說起來就停不下來。
“後來呢,退了就退了吧,可還想要了我們的命,這樣忘恩負義,無恥之極的人,也真是人間少見!如今居然還想冒充你,真真是心肝肺全都黑透了!今日就算是皇帝下旨,我也絕不會認她!”
白成歡看了多年孃親對哥哥的婚事憂慮焦心,此時威北侯夫人抱怨幾句,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可是既然有人想頂了她留在蕭紹昀身邊,不是正好嗎?
“孃親,既然安竹林這麼想留在皇宮,蕭紹昀也這麼想找一個理由把她留在身邊,那您不如就認了吧,也好絕了後患,孃親以爲呢?”
威北侯夫人怔住了,絕了後患?
隨後很快就開始權衡各種利弊:
“你說的不錯,要是皇帝認準了她,以後就不會再盯上你,可要是她以後再打着這個名號跟我們徹底扯上了呢?豈不是要噁心我們一輩子?”
“孃親,您覺得,她能噁心我們一輩子嗎?她就算真的留在了皇宮,又能留上幾年?”
白成歡語音緩緩,威北侯夫人卻看到了她眼底的深意。
能在宮中留幾年呢……
威北侯夫人終於有了一絲自己家真的是在謀事的真實感。
是啊,到時候皇帝都不是皇帝了,更何況是別的什麼人呢?
原本蕭紹昀以爲自己帶着安竹林上門,迎接他們的,會是威北侯不快的臉。
是以當他發現威北侯全家上下,齊齊跪在門外神情欣喜地恭迎他的時候,還有些恍然如夢。
這威北侯一家子,這轉臉這麼快?
難不成,是因爲他捉到了刺殺成歡的刺客,讓他們放下了心結?
畢竟威北侯夫婦的性子在那裡擺着,根本就不是曲意逢迎的人。
蕭紹昀剛說了聲免禮平身,跪在地上的諸人還沒站起身來,就聽得一聲帶着哭腔的“孃親”,他身後的安竹林已經衝了出去,撲到了威北侯夫人的面前,緊緊抱住了她的雙腿,哀哀地哭泣起來。
威北侯夫人被她這麼一衝撞,差點到底,勉強站穩了,心頭不由得生出無限的厭惡。
可想起女兒說的話,她又生生忍住了。
罷了,且忍一忍吧。
她就那麼站在原地,任由安竹林抱着她的雙腿,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神情是全然的慌亂。
“安小姐,你這是做什麼?若是你當初與我兒成霖成了婚,你叫我這一聲孃親倒也使得,可如今……你已經是皇上的人了,還請自重些!”
威北侯夫人說的合情合理。
就想這麼賴上威北侯府,也沒那麼便宜的事兒!
安竹林的哭聲頓了一頓。
前世她與這個婆婆相處多年,雖然她生不出孩子,但是威北侯夫人並不曾爲難過她,威北侯夫人性子是冷硬了些,可內裡,實在算是一個寬和大度的人。
此時能當着皇帝的面兒如此揭她的短處,想必是恨透了她了。
其實她也深知,今生髮生了這種種之後,想要威北侯夫人不恨她也不容易,可是,再恨她,最終,都還得對她掏心挖肺!
糊弄皇帝不容易,但是糊弄威北侯夫婦,她有十足的把握!
安竹林不着痕跡地望了威北侯府的大門內一眼,那叢道旁的修竹,還如同她前世在這裡的十多年時光一樣,鬱鬱蔥蔥。
她對這裡的每一個人,都瞭如指掌!
她在威北侯夫人無措的神情中擡起頭,淚水從她如同滿月一般豐盈皎潔的臉頰上滾滾而下。
“孃親,我是成歡啊,我是您的成歡啊,我回來了!”
威北侯夫人終於有了個藉口像是甩燙手山芋一般扒開了安竹林的手,也不去管她會不會跌倒在地上,神情倉惶地後退了好幾步,眼中滿是震驚與不信。
威北侯夫人雖是喃喃自語,但是聲調還是一下子高亢了起來:“不可能,我的成歡已經不在了,不可能再回來了……”
安竹林撲倒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孃親,我真的是成歡啊……臨走前,孃親您與我同睡,一夜無眠,說捨不得我,爲何我回來了,您卻不認我?女兒只是借了別人的軀殼,女兒真的是成歡啊!”
威北侯夫人驀然就愣住了,倉惶不安的神情全數凝固。
一邊已經站起身的威北侯父子與白成歡也徹底呆住了她在說什麼?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威北侯夫人厲聲喊到。
安竹林從地上爬起來,膝行至威北侯夫人面前,再次緊緊將臉埋在了威北侯夫人重疊繁複的裙裾裡,哭道:“孃親,您忘了嗎,您說讓我將心愛的東西都帶走,唯獨我日常用的東西,都要留在歡宜閣,您平日裡看着,也有個念想……女兒後悔了,女兒本不該留下那些東西,還有女兒最喜歡的琴,讓您平白看着傷心……”
威北侯夫人心驚肉跳,不由地就回頭看了一眼白成歡。
只見白成歡臉色煞白,死死地盯着安竹林,也像是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真是太可怕了,怎麼能有這樣的事情?!
安竹林淚眼朦朧,並沒有看到威北侯夫人到底是在看誰,只以爲她是在看向威北侯與徐成霖。
她抹了抹眼淚,悽婉地喊了一聲:“爹爹!”
威北侯直直打了個哆嗦。
她到底是怎麼知道這些侯府之中的私語的?
不管威北侯一家是如何震驚,最爲意外的人是蕭紹昀。
從威北侯夫人的神情中,他看得出來,安竹林說的是真的。
他的成歡啊,終於是要回來了!
威北侯夫人慢慢地轉過頭,低頭看着腳邊滿臉淚痕的女子,緩緩地伸出手,講她摟入了懷中,兩行熱淚溢出眼簾:“成歡,我苦命的成歡啊!”
白成歡的眼神從安竹林身上慢慢移到蕭紹昀身上,卻與蕭紹昀看着她的眼神對了個正着。
蕭紹昀還欲探究,白成歡卻很快轉開了眼神。
到底是誰告訴安竹林這些的?
她原本以爲只是一場強行的認親罷了,卻不想,還有這樣的“峰迴路轉”。
皇帝與安竹林最終被迎入侯府,等到彼此的情緒都穩定下來,安竹林就說想去歡宜閣看看。
威北侯夫人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歡宜閣如今給你四妹妹住了,你還沒見過你四妹妹,今日剛好見一見。”
說着招呼白成歡:“成歡,來見一見,從前的成歡。”
兩個人都叫成歡,威北侯夫人似乎很爲難的樣子。
“四妹妹?就是孃親剛認了的那位義女?”安竹林這才正眼瞧了白成歡一眼,很快就認出這正是當日徐成霖帶着去飛鳳樓的那位。
“難怪孃親他們待你這樣好,原來你也叫成歡……”
安竹林眼眶還微微紅腫,雖是笑吟吟的模樣,眼底的妒恨卻一閃而逝,站着一動也沒動,就等着白成歡向她行禮。
徐成歡回來了,那就還是皇后之尊,前世的徐成歡,可是不會向任何平輩中人行禮的。
而眼前的這個成歡……
大概,威北侯府上下,是真的把這個義女當成了徐成歡的替身了。
白成歡擡起頭,看了安竹林一眼,並沒有行禮,只微微點了點頭:“是,很巧呢,我們之前,在飛鳳樓遇到過,當時,並不知道安小姐原來與侯府還能有這樣的淵源。”
安竹林有些不悅,卻不能露出來,只能也點了點頭,轉過頭去與威北侯夫人說話:“孃親,女兒纔去了幾日,您怎麼就又多了一個女兒出來?還讓她住了女兒的歡宜閣,孃親是將女兒忘了嗎?”
威北侯夫人又是落淚又是感慨:“孃親從未想過你還能回來,見她與你名字一樣,又與孃親有救命之恩,就想着讓她住在歡宜閣,日日看着,也算是一個念想。”
安竹林回頭瞥了一眼白成歡,神色稍霽:“真是爲難孃親了,這樣日日苦思,以後女兒回來了,會常常陪在孃親身邊的……不如,孃親給四妹妹挪個地方,免得四妹妹住着我的地方,覺得自己是個替身,心中也不會自在。”
威北侯夫人心中冷哼,臉上卻不顯,拉住了安竹林的手道:“如此說來,你是要回侯府住,再也不離開孃親了?”
安竹林的手僵住了,她回頭看了一眼端坐在上首的皇帝和站在一旁的徐成霖,很快搖頭:“孃親,雖然大婚那晚女兒被寧王的人害了,可是女兒到底已經是出嫁的人了,不能常常在侯府陪着孃親了,宮中,有宮中的規矩。”
威北侯夫人就鬆了手,掩不住的失望:“既然是如此,歡宜閣就還讓你四妹妹住着吧,孃親平日裡看着,也是一個念想。”
“孃親,這四妹妹和女兒從前長的可是半點兒不像,孃親看着,能有什麼念想呢?孃親與其看着四妹妹,倒不如多看看歡宜閣窗前,種的那株美人蕉,那可是幼時,孃親親自牽着我的手種下的呢,如今長得也有一人高了。”
安竹林言笑晏晏,這次卻輪到威北侯夫人的手僵住了。
那株美人蕉,安竹林又是怎麼知道的?
她到底從哪裡知道這麼多的事情?
威北侯府一行,安竹林很滿意,不管情願不情願,除了徐成霖,威北侯府的人不說對她全信,也是信了八九分。
以後再多下些功夫,從前這些屬於徐成歡的依仗,以後就是她的了!
前世威北侯夫人與她關係融洽之時,也會跟她說起一些陳年往事。當時她只覺得不耐煩,不想聽,卻不知道,那些細微的往事,居然能成就她的今生。
蕭紹昀也很滿意,看向安竹林的眼神中甚至多了幾分情意。
雖然只有一半的魂魄,但毫無疑問,她是目前爲止,與成歡最接近的女子了。
威北侯府中,高嬤嬤不假她人之手,親自服侍夫人更衣。
“將這換下來的衣服,拿出去燒了吧!晦氣!”
面對安竹林時候的溫和慈愛此時全數變成了冷漠嫌惡。
等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威北侯夫人走出了內室,一眼就看見白成歡正在呆呆地坐在塌邊,神情落寞而忐忑。
“成歡……”
威北侯夫人走過去,輕輕地將白成歡攬入懷中。
帶着木樨香氣的輕軟衣料拂在臉上,白成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鼻端盈滿了這熟悉的氣息,忐忑的心才慢慢放了下來。
“成歡,不要害怕,孃親知道,你纔是孃親的乖女兒……”
威北侯夫人知道女兒在害怕什麼,畢竟那安竹林說出來的話,太過逼真,若是成歡沒有回來,說不定她也就信了。
白成歡將臉深深埋在母親懷裡,聲音裡悶悶的:“孃親,您怎麼就能肯定,我纔是那個真的呢,萬一,我纔是是那個假的呢?”
威北侯夫人輕輕拍撫着女兒的背,嗔道:“在你心裡,孃親就是這樣糊塗的人嗎?若那安竹林真的是你,有人住了你的歡宜閣,你也斷不會說出這番話,最多就是以後不再踏足歡宜閣半步。”
“我的女兒雖然驕傲,但是驕傲在骨子裡,而不是像她那樣,想把驕傲寫在臉上,卻生生成了刻薄。再說如果真的是你,經歷了這樣的生死劫難,又怎麼會一回來,就立刻離開侯府呢?她雖然知道一些事情,但是裝的並不像,看來蕭紹昀的眼睛,真的是瞎了。”